少年名徐寿，年方十四，苏州府吴县人。自幼丧父，随母织席为生，却酷爱机巧之术，常以竹篾木片自制飞鸢、水车，竟能自行运转。前年技院开科取士，他徒步千里赴考，虽因年幼未录正式官职，却被蓝玉亲留棱堡，授为“见习匠生”，专研火器与船舶改良。这一去，已是他第七次登门求教。
棱堡大门洞开，守卒早已识得此人，笑着放行。徐寿直奔工坊，却见蓝玉正俯身于一张图纸前，手中炭笔勾画不停。图上是一艘前所未见的船形??无帆无桨，船腹中空，内设轮轴，两侧装有铜制叶片，似欲借力旋转而行。
“先生！”徐寿激动上前，“您真要造这‘轮桨船’？”
蓝玉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来得正好。我昨夜反复推演，若以火药蒸汽推动活塞，再带动轮轴转动，或可使船自行前行，不赖风力水流。但难题有三：一是炉膛耐热不足，易炸裂；二是传动机关太重，耗能过大；三是转向不便，难以操控。”
徐寿听得入神，脱口道：“若改用黄铜铸缸，加厚炉壁，再以曲轴连杆转化上下运动为旋转之力，或可解其一；至于转向，何不在尾部增设舵轮，以绳索联动船首？”
蓝玉凝视少年良久，忽而大笑：“好！好一个‘曲轴连杆’！你小小年纪，竟能想到此等机关构造，实乃天授之才。”说罢提笔在图上疾书数语，又命人取来沙盘，当场演示新式结构。二人伏案苦研三日，终绘出完整图样，并命名为“蒸轮舰”。
消息传开，技院震动。老匠人们起初不信，摇头道：“人力尚难驱动巨船，何况一团热气？”然徐寿不顾讥讽，亲率十余名学徒日夜赶工，在废弃码头搭起简易工棚，熔铜锻铁，凿木制轮。蓝玉亦每日亲临督造，指点关键节点。
至夏末，第一艘“蒸轮舰”雏形落成。全长八丈，宽一丈六尺，船体包铁皮以防腐蚀，中部竖一高烟囱，内藏锅炉。试航当日，江风微拂，两岸聚满百姓。徐寿亲自点燃炉火，水沸汽升，压力渐增。随着一声清脆机响，轮轴缓缓转动，两侧铜叶破水而动，小船竟真的逆流而上！
人群中爆发出震天欢呼。一位白发老艄公颤声叹道：“我撑了一辈子船，靠天吃饭，看风使舵……今日才知，人力也能胜天！”
蓝玉站在堤岸高处，望着那艘缓缓前行的铁甲小舟，眼中泛起波光。他转身对身旁黄?道：“此物若成，百年之后，千军万马可一日渡江，万里商旅不必候风而行。海运将不再受制于天时，陆运也将摆脱山路险阻。”
黄?沉吟：“可朝廷会允否？此等利器，恐被视作‘奇技淫巧’，反遭禁毁。”
“那就让它先成为民生之具。”蓝玉决然道，“不称战舰，不列军籍，只作‘漕运试验船’，专用于江南粮米北运。待其效验昭然，人心归附，谁还能挡？”
于是，“蒸轮舰”正式列入工部备案，定名“通济号”，编入江南漕运体系。首航即载粮三千石，自杭州直达淮安，仅用四日，较传统帆船快逾一倍。沿途州县争相围观，漕丁争先报名调任。半年之内，第二批五艘相继下水，航线扩展至长江全线。
而此时，北方边疆再起烽烟。
九月霜降，一封八百里加急军报送抵棱堡：鞑靼本部联合瓦剌，集结五万骑兵，分三路南侵，已突破长城喜峰口，围困蓟州。京师震动，朝议纷争。有主战者请调东南水师北援，亦有保守派坚称“海防为重，不可轻移主力”。
朱志烈连夜驰马来报：“叔父，兵部拟征浙闽精锐两万，陆路驰援。可沿途转运艰难，最快也需月余。若蓟州失守，敌骑直逼通州，国都危矣！”
蓝玉立于院中，手中握着一枚铜制齿轮??正是“蒸轮舰”所用之物。他缓缓开口：“若有一条船，能在内河飞驰，日行三百里，能否救急？”
朱志烈一怔：“您的意思是……改装‘通济号’？”
“不错。”蓝玉目光如炬，“卸去货舱，加装火炮两门，配备连珠铳手百名，再以最快速度沿运河北上。虽不能当主力，但可作先锋，携军令、送辎重、扰敌侧翼，为大军争取布防之机。”
三日后，“通济号”完成改造，更名为“飞霆舰”，涂黑船身，挂黑龙旗，甲板架设弩炮，舱内备有干粮火药。徐寿主动请缨随行，负责机械维护。临行前，蓝玉亲手为他系上一条蓝布腰带，低声道：“此去凶险，未必回得。但你要记住，技术之要义，不在藏于深山秘窟，而在救人救国。”
“飞霆舰”启程当日，细雨绵绵。百姓闻讯赶来，沿岸焚香祷祝。一名老妇捧出自家腌菜塞入舱中，哽咽道：“孩子，替我们守住江山。”
船行如电，逆流疾进。七日之间，穿越苏、皖、鲁三省，抵达天津卫。当地守将初不信此船竟能如此迅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