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一名亲兵低声唤他,声音沙哑,“今日的粮又减了三成,弟兄们……快撑不住了。”
朱志烈没应声,只缓缓闭上眼。他知道,这不是偶然的克扣,而是明晃晃的驱逐。广东官员既不敢收留他这个“叛逆之子”,又不敢公然加害,只能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逼他离开。可眼下正是西南季风肆虐之时,海上风浪滔天,谁敢冒险出海?他若强行启程,怕是未到爪哇,便已全军覆没于南海波涛之中。
他忽然冷笑一声:“父王说得对,这天下,真不是人待的。”
话音未落,庙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几名身穿青布短打的汉子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披着灰布斗篷的尼姑。那尼姑身形瘦削,面容掩在兜帽之下,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颌,却自有一股清冷之气。她目光扫过庙内众人,最后落在朱志烈身上,微微一顿。
“这位可是秦王世子?”她开口,声音清越如泉。
朱志烈皱眉:“你是何人?”
其中一名汉子上前拱手:“小人张五,乃福州工匠联合会推举的使者。这位……是我们的引路人。”他顿了顿,似有难言之隐,“我们此来,是为请英国公出山,救我大明于水火。”
朱志烈闻言,先是愕然,继而嗤笑:“你们找错人了。我现在自身难保,哪还能去请动英国公?再者说,蓝玉早已退隐临安,不问政事多年,你们以为他会为了你们这些匠人,重入这腥风血雨的朝堂?”
那尼姑却不恼,只轻轻掀开兜帽,露出一张素净却难掩贵气的脸庞。她约莫三十出头,眉目间依稀可见当年风华,一双眼睛更是清澈见底,仿佛能照透人心。
“世子有所不知,”她轻声道,“我姓蓝,名婉儿,是英国公的侄女。”
朱志烈猛地抬头,瞳孔微缩。蓝玉家族女子多早嫁早亡,鲜有出家为尼者,但这名字他却隐约听父王提过??当年蓝家遭难,有一幼女被乳母带出,下落不明。难道……
“你若不信,”蓝婉儿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递上前去,“这是叔父亲授的信物,凡持此牌者,可直入棱堡内院,无需通传。”
朱志烈接过铜牌,翻来一看,背面刻着一个古篆“蓝”字,下方还有一行小字:“临安不改,忠魂长存。”这是蓝玉当年镇守北疆时与亲信将领之间的密令凭证,绝非伪造。
他心头一震,终于正色道:“原来真是小姐驾到。只是……小姐为何出家?又为何寻我?”
蓝婉儿垂眸:“国破家亡,心无所寄,唯有青灯古佛,可安残生。至于寻你……”她抬眼,目光如刃,“是因为我知道,你心中仍有不甘,也仍有希望。而这份希望,或许正是唤醒叔父的最后一根稻草。”
朱志烈沉默良久,终是苦笑:“小姐太高看我了。如今我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连立足之地都无,何谈复起?更别说影响英国公了。”
“可你还有兵。”蓝婉儿道,“哪怕只剩一千人,也是旗号。只要你在,秦王一脉就未断绝;只要你肯走这一趟,我就有把握让叔父重新睁眼看这天下。”
朱志烈摇头:“可我如何能走?广东官府封锁港口,严禁船只离岸,就连渔民出海都要登记造册。我若强闯,必遭拦截。”
“不必强闯。”蓝婉儿淡淡道,“明日午时,会有一艘商船停靠西澳码头,名义上是运茶赴琉球,实则……是接应我们南下。”
“谁安排的?”朱志烈警觉。
“福州船帮。”她答得干脆,“他们恨极了侯嘉航断海贸、压匠户之举,早已暗中联络各地义士。此次行动,不止我们一行人,泉州、潮州、雷州皆有响应。只待英国公一点头,东南沿海便可烽火再起。”
朱志烈心头剧震。他原以为天下已定,人心尽失,却不料在这暗流之下,竟仍有如此汹涌的反抗之力。他忽然想起父王常说的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忍无可忍时,便是天崩地裂之日。”
他缓缓站起身,整了整衣袍,郑重作揖:“若真能成事,朱志烈愿为前驱,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蓝婉儿还礼,神色平静:“那就请世子即刻准备,今夜子时,我们在西澳汇合。”
当夜,寒星点点。朱志烈带着五百余名尚能行走的将士,悄然潜出营地,绕过巡夜官兵,抵达西澳码头。一艘三层楼船静静停泊在岸边,船头悬挂一面素白灯笼,上书一个“林”字??那是福建林氏船帮的标记。
船上已有数十人等候,除张五等工匠代表外,还有几名身穿儒服的读书人。其中一人年约四旬,面容清癯,见到朱志烈便迎上前来,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