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丹抬眼看他：“你不该恨我吗？我亲手送弟弟去死。”
“我恨。”荆轲坐下，仰头饮尽，“但我更恨这个世道。你若不这么做，秦军就会踏平蓟阳，屠城三日。你若不牺牲一人，就要牺牲千万人。这不是你的选择，是这乱世逼你做出的选择。”
姬丹苦笑：“可我还是睡不着。每夜闭眼，都能听见李信叫我‘哥’……那一声，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荆轲沉默片刻，忽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留在你身边吗？”
姬丹摇头。
“因为你是第一个，肯为一个庶民流泪的贵族。”荆轲缓缓道，“那年我在市集行乞，身染重病，几乎饿死。是你路过，脱下外袍盖在我身上，还让侍从送来一碗热粥。你说：‘人皆生于天地，何分贵贱？’”
他看着姬丹，眼中竟有泪光：“那一刻我就知道，若这世上真有人能改变这个吃人的世道，那个人一定是你。”
姬丹怔住。
“所以我不恨你。”荆轲沉声道，“哪怕你要我去杀人，去赴死，我也愿意。因为你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苍生。可你也得明白??”他语气陡然严厉，“有些人，不会给你时间去慢慢改变。他们会用最狠的方式，逼你低头。”
“我知道。”姬丹点头，“燕国就是这种人。”
“不止是他。”荆轲低声道，“还有墨家。他们今日送来密信，邀你共谋抗秦大业。你以为他们是敬你？不，他们只是想把你推上祭坛，让你成为一面旗，然后用你的血点燃战火。”
姬丹闭上眼：“所以我不能答应。”
“也不能拒绝。”荆轲道，“拒绝，便是与墨家为敌；答应，便是与秦国为敌。你现在，就像走在刀锋之上。”
姬丹睁开眼，目光坚定：“那就走吧。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蓟阳沦为焦土。”
***
五日后，燕国王宫。
燕王喜召见姬丹，神色复杂。
“你昨日上书，愿代弟入秦请罪？”他问。
“是。”姬丹跪伏于地，“儿臣愿负荆赴秦，以全盟约。”
燕王喜沉默良久，终于叹道：“你比你弟弟强……可也更可怕。”
姬丹心头一震。
“你可知寡人为何迟迟不肯交出李信？”燕王喜声音沙哑，“不是因为疼爱，而是因为……他是我唯一还能掌控的儿子。而你……”他盯着姬丹，“你太聪明，太仁厚，太得民心。百官敬你，将士服你，百姓爱戴你。你若继位，寡人这个王，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姬丹浑身一僵，不敢抬头。
“所以当你提出代他去死时，寡人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松了一口气。”燕王喜苦笑，“你若去了咸阳，生死难料，而我便可另立储君，重掌朝纲。”
他说完，挥手道：“退下吧。你的奏疏，寡人准了。”
姬丹叩首，缓缓退出殿外。
走出宫门那一刻，春风拂面，他却如坠冰窟。
原来父王早就想让他走。
甚至，盼着他死。
***
与此同时，秦国边境。
一支万人骑兵正在集结，旗帜猎猎，马蹄声震天动地。领军将领正是蒙恬，他立于高台之上，手持兵符，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军。
“传令！”他高声下令，“一旦燕国遣送姬丹入秦，即刻发动突袭！目标：蓟阳城东门！务必在一日之内控制全城！”
副将疑惑：“可若姬丹已入我境，岂非失信于天下？”
蒙恬冷笑：“谁说我们要抓他？我们要抓的是燕王喜。就说他意图暗害亲儿，图谋毁约，我大秦为保太子安全，不得已出兵护送。这一仗，打得光明正大。”
他望向东方，低声喃喃：“老师……您布局深远，学生定不负所托。”
***
回到蓟阳，夜已深。
姬丹坐在庭院中，仰望星空。荆轲站在身后，默默佩剑。
“你知道吗？”姬丹忽然开口，“我小时候最喜欢看星星。母后告诉我，天上每一颗星，都代表一个逝去的灵魂。她说，只要我们心中记得他们，他们就从未真正离去。”
荆轲静静听着。
“现在我想起来了。”姬丹轻声道，“李信变成星星了吗？他会原谅我吗？”
荆轲没有回答。
因为他知道，有些问题，从来就没有答案。
良久，姬丹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露水，走向屋内。
“备车。”他说，“明日启程，赴秦。”
荆轲拱手：“诺。”
他知道，这一去，或许再无归期。
但他也知道，这一去，必须有人同行。
***
七日后，车队出发。
三百秦军护卫，五十辆战车，旌旗招展，浩浩荡荡自蓟阳南下。姬丹白衣素冠，乘车居中，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