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房里出现了一种短暂的、令人不安的寂静。
只有蒸汽机锅炉那压抑的嘶嘶声和炉膛里煤炭燃烧的噼啪声愈发清晰。
所有工人都屏住了呼吸,尤其是那些老织造工匠。
他们习惯了水力的柔和,对于即将到来的、据说“力大无穷且永不疲倦”的蒸汽动力,既充满期待,又本能地感到一丝畏惧。
“蒸汽动力,接合!”
雷敬深吸一口气,猛地挥下手。
操作蒸汽机的机师用力扳动主控阀。
刹那间——
呜——嗡——!!!
蒸汽机巨大的飞轮猛地加速旋转,澎湃的动力通过粗壮的皮带,瞬间传递到那二十台纺纱机的传动系统上。与水力那带有自然波动感的启动不同,蒸汽动力带来的是一种狂暴、稳定、且毫无缓冲的初始加速度!
二十台纺纱机上,数百百个纱锭,几乎在同一时刻,以前所未有的、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疯狂旋转起来!
它们发出的声音不再是水力的“嗡嗡”声,而是一种更高频、更尖锐、更具穿透力的呼啸声!
皮带抽打着空气,发出噼啪的脆响。机器整体都在高速运转下微微震颤。
“老天爷……”
一位来自福州的老工匠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
他从未见过纱锭能转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疯狂!那速度,几乎要将他毕生所认知的纺织技艺彻底撕裂。
来自安南本地和南洋采购的棉花,经过蒸汽驱动的轧棉机、梳棉机初步处理。
它们被高速拉出、加捻、卷绕到纱管上。其效率,肉眼可见地远超水力时期。
“稳住了!看,稳住了!”石继勋紧握的双拳微微松开,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
蒸汽机的调速器发挥了作用,飞轮转速稳定下来,带动着纺纱机进入了一种狂暴却稳定的运行状态。
“记录转速!检查纱线张力!查看断头率!”雷敬一连串地下令。
工头立刻忙碌起来。他们拿着特制的转速计靠近测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纱线的紧绷程度。
最初的几分钟,断头率略高于水力时期,那超高的速度对棉纤维和机器本身的机械结构都是考验。
“调整张力轮!三号机,松半圈!七号机,紧四分之一圈!”雷敬大声指挥着。很快,惊人的生产效率开始显现。
纱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缠满,需要更换的频率大大增加。
工人们必须小跑着在机器间穿梭,手脚麻利地完成换锭、接头的操作。他们必须更加专注,因为高速运动的机件充满了危险,稍有不慎,手指就可能被卷入。
虽然眼下并没有发生意外,可是,这种风险,却让雷敬紧皱眉头。
“不行,我们的人不能如此冒险。”
“危险的岗位,先让安南苦力顶上。”
“我们的人主要负责监督、管理,以及从事没那么危险,但更重要的岗位。”
“比如机器保养维护等等。”
“我会和上面说明,十天之内,五千安南苦力即可送达。石厂长不必担心。”
“谢雷大人。”
石继勋长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他也发现了,虽然运转效率有大幅度提升,可是,危险性也相应地提升。
“刘工,估算一下,效率大概提速了多?”
“这……这速度,一天怕是能抵上过去水力五天多的量!”
一个精明的中年胖子手指在空中飞舞,他是该车间的车间主任,算学向来很好。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接着便被自己的计算结果惊呆了,以至于声音都变了调。
刘工走到一台纺纱机前,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高速旋转的纱锭边缘,感受着那惊人的速度和摩擦产生的微热。
他又捡起一根刚刚落下、还未来得及清扫的断头,仔细查看其捻度和平整度。
“好!好啊!”
他连声赞叹,
“力道足,转速稳,不受天气时节影响!此真乃织造之根本变革!”
“诸位老师傅,看到了吗?这才是开始!纺纱如此,织布更将如此!蒸汽之力,无穷无尽!”
一众织造师傅,被深深的震撼了。
老工匠们面面相觑,最终都化为激动和叹服。他们或许不懂蒸汽机原理,但他们最懂机器和纱线。眼前这力量和效率,是做不了假的。
……
纺织业的变革,仅仅是一个开始。
许多百姓做梦也没想到,蒸汽革命,很快便直接影响到了他们舌尖上的生活。
变革,来自朱祁镇一时想起搞的一个小玩意。
制冷机!
在古代,不论东方西方,冬天储冰以备夏用,都十分普遍。
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