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所至,黑丝崩断,如遭雷击。
塔内传出一声凄厉怒吼,似人非人,似神非神,震得海面炸开百丈巨浪。
陈暮站立原地,嘴角溢血,身躯晃了晃,却仍未倒。
> “我知道你在。”他低声说,“你也知道我在。”
> “你恨我们,因为我们不肯死。”
> “你怕我们,因为我们总在绝望时点燃灯火。”
> “可你永远不明白一件事??”
他顿了顿,抬手抹去唇边血迹,目光如炬:
> “我们不是为了胜利才坚持。”
> “我们是因为不愿低头,所以才活着。”
话音落下,他一步踏出,走入海中。
海水自动分开,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经脉寸断,五脏移位,可他仍向前。
三十步后,他身上开始渗血。
六十步后,双眼流出血泪。
九十步后,左臂骨骼寸裂,枯枝脱手,沉入海底。
但他仍走。
第一百二十步,他终于踏上孤岛。
双脚落地刹那,整座石塔剧烈震颤,红晶狂跳,无数幻象自晶中喷涌而出:
他看见母亲死于瘟疫,父亲跪在尸首前自缢;
他看见自己幼年蜷缩在废墟中,啃食同伴尸体求生;
他看见他一生记录的名字,全都在嘲笑他:“你记这些做什么?他们都死了!没人记得他们!”
> “你不过是个将死的老废物。”
> “你的坚持,一文不值。”
陈暮跪在地上,浑身抽搐,牙齿咬碎,鲜血从唇角溢出。
他知道这是假的。
可他也痛。
他痛得想哭,想喊,想放手。
但他不能。
因为就在这一刻,他听见了??
不是来自耳边,而是来自心底深处,来自大地之下,来自亿万人灵魂的缝隙中,传来一声声低语:
> “我还记得。”
> “我记得那个为羊群断腿的少年。”
> “我记得那位失去手臂的老师。”
> “我记得那个点燃粮仓的哑巴女孩。”
> “我记得……陈暮。”
> “我记得你。”
那声音起初微弱,继而汇聚,最终如潮水般涌来,灌入他的耳,他的心,他的骨。
他猛地抬头,眼中血泪蒸腾,化作两道金烟。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向那颗搏动的红晶,嘶哑道:
> “你听见了吗?”
> “他们还记得!”
> “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你就杀不死希望!”
轰??!!
一道无形波纹自他体内爆发,席卷整座岛屿。
那颗红晶猛然一震,裂缝浮现,随即轰然炸裂!
没有巨响,没有光焰,只有一声极轻的叹息,仿佛某个存在终于认输。
黑丝尽断,石塔崩塌,海水恢复流动,天空云开,久违的月光照了下来。
陈暮仰面倒下,躺在废墟之中,呼吸微弱如游丝。
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但他笑了。
因为他听见了??
远方,有孩子在唱歌。
是《守门童谣》,十年前由一名盲女编成,如今已传遍天下:
> “雷不来时我点灯,
> 门若危时我挺身。
> 不求名,不求寿,
> 只愿人间有光存。”
歌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从海边渔村,到内陆城镇,再到断魂谷中的学堂,亿万声音汇成洪流,穿透天地,直达星河。
那颗破碎的红晶残片中,最后一点光芒闪烁了几下,终于熄灭。
而在那熄灭的瞬间,它映出了陈暮的脸。
不是苍老垂死的模样,而是十五岁那年,在驿站油灯下,第一次写下“门若需守,我便不死”的少年容颜。
***
三个月后,东海归于平静。
那座石塔彻底沉没,化作珊瑚栖居之地,渔人偶有打捞出黑曜石碎片,置于家中,竟能驱散噩梦,保孩童安眠。
而陈暮的遗体从未被找到。
有人说他葬身海底,有人说他羽化登仙,也有人说,他化作了新的“门”的一部分,沉睡于地脉深处,每逢人心动摇时,便会轻轻震动,提醒世人勿忘初心。
但真实情况是??
那一夜,当他倒下之时,一道金丝自断魂谷方向飞来,缠绕其身,将他轻轻托起,送回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