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二月即融的残雪,今年直到四月末才肯退去。东域各地的农人望着迟迟不暖的天色,心中不安如草蔓生。溪水浑浊,鸟鸣稀疏,连山间老松都似蒙了一层灰翳,枝叶低垂,毫无生机。有经验的猎户说,这是天地元气紊乱之兆;村中长者则摇头叹息:“怕是要出大事了。”
而断魂谷口,那朵自第九百九十九年破土而出的新兰心花,竟在寒冬未尽时悄然绽放。花瓣比从前更紫,蕊心金光流转,香气不似人间所有,闻之者神思清明,恍若见前世今生。更奇的是,每当夜深人静,花影摇曳间,隐约可见一道模糊身影盘坐其旁,麻衣裹身,断枪横膝,仿佛只是闭目小憩,随时会睁开眼来。
但这回,无人再能看见他。
因为这一次,他没有归来。
封印虽固,门虽未开,可那一夜汇聚亿万民心重铸大阵的代价,是彻底的消散??不只是肉身、元神、执念,甚至连“存在”本身都被抹去。天地间再无痕迹可循,如同从未有人曾在黑暗尽头独守千年。
可真的……什么都没留下吗?
***
东海之滨,有一渔村名“望雷”。
村不大,三十余户人家,世代以捕鱼为生。他们不信庙宇,不拜神像,却有个古怪习俗:每逢七月十五,不论风雨,全村必熄灯火,齐聚海边,静候那一道温柔雷光自北而来,掠过海面,落入村尾那株孤梅树下的一块青石之中。
据说,这石头是百年前一位白发老妪亲手埋下的,她临终前只说了一句:“等他回来时,别让他觉得太冷。”
孩子们不懂这些,只知道祖辈传下来的话:**“雷若不来,便要逃。”**
这一年的七月十四,天黑得早。
云层厚重如铅,压得人喘不过气。村中老人拄杖立于崖边,凝望北方,眉头紧锁。子时将至,仍无一丝电闪。
“莫非……真到了那一天?”有人低声问。
话音未落,忽然??
一道微光,自内陆深处缓缓升起。
不是雷霆万钧,也不是赤金贯日,而是一点萤火般的光,从万千村落、城镇、山野之间次第亮起,像是谁在暗夜里轻轻吹燃了第一颗火星,随即燎原成海。
西漠商队中,旅人停下脚步,点燃篝火,齐声诵念《守门人传》中的段落;
南境书院里,学子们合上经卷,面向北方跪拜,掌心托着一朵干枯的兰心花;
北荒旧战场上,守墓老兵颤巍巍举起锈剑,嘶哑高呼:“我还在!”
就连归墟余孽最后藏身的幽谷之中,也有一个少年撕毁邪典,抬头望天,喃喃道:“对不起……我以前错了。”
一点光,两点光,千万点光。
它们不分贵贱,不论强弱,不问出身,只因一个共同的念头而汇聚??
**我不想让那个人白白牺牲。**
于是,在这本该寂静无声的夜里,人间亮了起来。
那萤火之海奔涌向北,穿越山河,跨越时空,最终汇成一道前所未有的光流,直冲九霄!
轰!!!
苍穹裂开一道缝隙。
没有怒雷,没有风暴,只有一缕极其微弱的雷丝,自虚空中垂落,轻轻触碰那朵兰心花。
花瓣轻颤,缓缓展开。
花心之中,并非花蕊,而是一枚晶莹剔透的**雷核**,正随着某种遥远的心跳,微微搏动。
与此同时,整片圣陨之地的废墟之下,早已化为尘埃的骸骨王座残迹突然震动。一块碎石腾空而起,悬浮不动;一截枯骨泛出淡淡金芒;就连惊蛰枪最后一片残铁,也在地底深处发出共鸣,试图拼凑归位。
这不是复活。
也不是轮回。
而是??**信念的回响**。
***
千里之外,一名少女正在练枪。
她叫月薇,十六岁,生于天宝上宗废墟旁的小村。父母早亡,靠采药为生。她从未修过正宗武学,只会一套从破书堆里捡来的残篇,名为《万象启》,据说是某位古圣入门之基。她每日清晨上山打拳,傍晚对着夕阳刺出千枪,只为有朝一日能保护身边之人不受欺凌。
今夜,她照例来到山顶,准备收势归家。
可就在她收枪刹那,心头猛然一震。
体内某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一股温热的气流自丹田升起,顺着经脉游走,最终停在眉心,化作一点灼烧般的印记。
她惊愕抬头,只见天空中那道光流尚未散去,而自己的影子,竟在月下投出两个??
一个,是她自己;
另一个,是个穿麻衣的青年,手持断枪,静静站在她身后。
“你听见了吗?”那个影子开口,声音极轻,却字字入魂,“这一次,不是你要守护我……是我终于,找到了你。”
月薇浑身颤抖,泪水不知为何滑落。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