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在酒气里。
南瑾不知该如何回答这问题,只当他是醉得厉害了,便顺势反问一句,
“那么皇上呢?皇上又是何时喜欢上我的?”
同样的问题,沈晏辞亦未能给出答案。
他伏在石桌上,醉意沉沉地睡去。
南瑾吩咐顺喜将沈晏辞扶至正殿安歇。
她拧了湿帕巾,轻轻为他擦拭额间颈侧的薄汗,望着他沉睡的侧颜,低语喃喃道:
“其实这样的问题,我心中原是有答案的。或许你对我所谓的喜欢,是从我救你那日开始。可是皇上,那不是喜欢,更算不得爱。”
她轻轻摇头,“那只是我误打误撞,成了你在绝境中抓住的一束光。可这束光,原本无意照在你身上。
当日我救你,不过是见你身着北狄服侍,惧怕你是北狄敌寇会伤我性命,才出此下策稳住你。
后来父亲寻来,我本可告诉他你藏身山洞身受重伤,以父亲心善,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他大抵都会救你。但我没有。
若非后来南宫将军搜山时找到你,我送给你的那点草药,根本就不足以让你在孤山寒夜中撑到天明。”
南瑾低叹一声,“皇上,你真正的救命恩人,从来都是南宫家。而照在你身上的那束光,也从来都是与你青梅竹马,什么都不求,只求你就是你,是你这个人就好的知笙姐姐。”
“可你终究弄丢了她。”
后来的话,南瑾酿在肺腑中,成了秘密。
安顿好沈晏辞,南瑾起身往偏殿去陪伴永馨。
走在寂静的庭院中,瞧着今夜月色格外皎洁清冷。
她举头望月,才在心底腹诽着:
而我。
我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对你究竟是何种心绪?可曾有过片刻心动?
可所有的答案,皆是否定。
从一开始,我接近你的目的便只有利用。
我要利用你,成为我登上云天的路,为我枉死的父母报仇雪恨。
仅此而已。
我或许不懂何为情爱。
但我知道,爱一个人,总不该是彼此间无穷无尽的算计与权衡。
所以我算不得什么良人,倒也有幸不用与姐姐一样,拘于你的无可奈何了。
后来的几日,沈晏辞好像再也没有来过承乾宫。
到了这一年的六月里,内务府开始忙碌起来。
沈晏辞登基至今已有五年,这五年来因着各种繁琐耽搁,他从未选过新人入宫。
天子选秀并非仅为充实后宫,许多官家女儿自出生便被教导着要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后妃,
皇帝不选秀、不撂牌子,她们便只能苦苦等待,耽误最佳婚配的年华,久而久之,亦寒了臣子之心。
未曾踏入宫门的女子,总幻想着宫闱之内是何等富贵风流。
然而乱花渐欲迷人眼,其中甘苦若非亲身经历,旁人如何赘述皆是枉然。
迫于前朝臣子的连番上奏,沈晏辞终于决定在这一年的七月,举行他自登基以来的首次选秀。
内务府提前筹备着,将初步拟定的选秀名册呈递上来,先交由南瑾过目。
这名册之中,亦包含了现有后妃的名录。
李德全解释说:“新秀入宫,宫里头在位久了的位份低些的小主,有些也得跟着晋一晋位份,还劳贵妃娘娘一并受累了。”
南瑾随手翻开名册,瞧着自己的名字已然被挪到了首页上。
她凝眸看了片刻,对李德全平静道:
“本宫知道了。你且先去忙,待本宫仔细看过,自会携名册去面见皇上。”
待李德全退去后,南瑾独坐窗边,对着那本名册沉默了许久许久。
最终,她执起朱笔,在自己的名字之上,缓缓地、重重地,画下了一个溢墨的叉。
而后换了身许久未曾穿过的衣衫。
那是她与沈晏辞初见时,所穿的那件曾被汗水浸透的三色堇素纹衫衣。
南瑾对镜自照,恍惚想来,那样近在咫尺的日子,竟已是如此遥远了。
她笑了笑,拿起名册,只身一人朝着朝阳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