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海儿是个好孩子,聪明、有志向,可他太年轻,太天真,被那些刊物里的话迷了心窍,没看清眼下的世道。他以为自己在“接受新思想”,却不知道那是把刀,正往自己脖子上架!咱们做长辈的,不能看着他往火坑里跳啊!
我思来想去,有几句实在话,还望诸位听进去:第一,赶紧给海儿写信,让他立刻停了那些荒唐事,把那些进步刊物全烧了,跟那些“新派朋友”断了往来,安安分分读书教书,别再掺和任何跟“政治”沾边的事。第二,让他少在人前说话,尤其是关于时局、关于政府的话,多听少说,学会“藏拙”,别再像在家时那样,心直口快什么都敢说。第三,若是能托人在北平找个稳妥的差事,比如去商号做账、去中学教国文,最好让他早点离开大学那个是非地——大学里思想太乱,学生、教员鱼龙混杂,待久了难免再沾染上那些危险的想法。
大哥大嫂,父亲母亲,祖父大人,我不是要扫大家的兴,更不是要苛责海儿。我是真怕啊!怕咱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怕咱们万家百年的根基,毁在这一件事上。海儿是咱们万家的希望,可这希望得建立在“活着”的基础上。他现在走的路,是条死路啊!
我已托李先生带话给北平的朋友,让他多留意海儿的动向,若有什么异常,及时跟我通个信。咱们也得赶紧行动,多写信劝,多找人帮,务必让海儿回头。千万不能等出了事再后悔,到那时,说什么都晚了!
夜深了,这边湿冷的很,我这心也跟这天气一样,又沉又乱。只盼诸位能重视我的话,为海儿,也为咱们万家,早做打算。
顺祝
阖家平安,万事顺遂
二弟 万恭玉 敬上
民国九年十二月二十日
万温然看着二孙子恭玉的信,手颤抖的不能自已。
“赶快把咱家主事人都找来,要出大事了!”
在场的万良典万恭存惊得不知所措。
隆冬的风带刺骨的凉意,穿过万家老宅的窗棂,落在堂屋八仙桌上那封摊开的信纸上。信纸边角被手指捻得发毛,上面“赤化”“危险”“祸及家族”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满屋子人都坐立难安。
万温然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花白的胡须垂在青布长衫前,平日里总是微阖的眼睛此刻睁得溜圆,指节分明的手攥着拐杖头,指腹把光滑的红木磨出细碎的声响。他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儿子万良典,又扫过立在桌边的孙子万恭存和孙媳妇石淑贞,最后目光落在缩在门后的小灵、伊人、毓秀几个小辈身上,重重叹了口气:“海儿这孩子,怎么就敢碰那些东西?恭玉在信里说得明白,南京那边抓‘赤化分子’跟抓贼似的,这要是真出了事,咱们万家……”话没说完,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拐杖在青砖地上笃笃敲了两下,满屋子的人都跟着屏住了呼吸。
万良典忙起身递过一杯热茶,他脸上的皱纹拧成了疙瘩,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焦虑:“爹,您别着急。海儿自小懂事,许是在北平听了旁人几句糊涂话,不是真要跟政府作对。我看不如先写信劝劝他,让他把那些刊物扔了,别再跟不三不四的人往来,安安分分把书读完,回来帮着恭存打理铺子,也就没事了。”
“劝?”二祖父万良策猛地拍了下桌子,茶碗里的水溅出几滴,落在他藏青色的马褂上,“大哥,你也太天真了!恭玉在苏省见得多,那些学生就是被书里的话迷了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去年邻村那个在南京读书的,家里人劝了多少回,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跟着人闹游行,最后被抓进监狱,至今没个音信!海儿要是不及时回头,迟早也是这个下场!”
万恭存站在妻子石淑贞身边,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着步。他平日里打理家中的粮铺,向来沉稳,可此刻额角却渗着汗珠:“二伯说得在理,光劝怕是没用。海儿性子倔,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可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要不,我托北平的商号朋友,去学校里找找他,让朋友好好劝劝?”
“商号朋友?”石淑贞突然开口,她原本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此刻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慌乱,却又透着几分坚定,“恭存,你忘了?去年海儿写信说,他认识的商号老板,因为给学生送过几本书,都被宪兵盘问过。现在北平城里风声紧,咱们的朋友哪敢沾这种事?万一被牵连,不单救不了海儿,还得把朋友搭进去!”
她的话让堂屋瞬间安静下来,连窗外的风声都听得格外清晰。龙小灵此刻她攥着伊人的手,小声说:“姐姐说得对,北平太危险了。要不……让海儿回来吧?只要他回来了,离了那些人、那些书,慢慢就忘了那些想法了。”
“回来?”万良典皱着眉,“怎么让他回来?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