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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吧 > 素心传 > 第58章 喋血绝唱

第58章 喋血绝唱(2/2)

》。她坐在竹椅上,夕阳的金辉落在她脸上,把她的皱纹都染成了暖黄色。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梧桐正在廊下晒琴,听见这话,手里的琴布“啪”地掉在地上。她赶紧跑进屋里调弦,手指抖得厉害,调弦的轴子怎么都拧不紧,“嘣”的一声,最粗的那根弦断了,像谁的念想被生生扯断。她慌忙从琴盒里找了根新弦换上,指尖被弦勒出红痕,调了半天才调好,琴音低哑,像怕碰碎了什么易碎的梦。

    疏影在一旁铺开宣纸,是她特意留着的上好的生宣,雪白雪白的,映着窗外的桂花,像落了层金。她笔尖蘸着墨,却迟迟不敢落下,墨汁在笔尖聚成个小水珠,眼看要滴下来,又被她轻轻舔了回去。她怕自己的笔太粗,惊扰了这最后的调子,怕自己的画太拙,画不出那份藏在骨头里的疼。

    苏燕卿自己则在案上写着歌词,用的是黄鹂送她的那支紫毫笔,笔锋早就秃了,写起字来毛毛糙糙的。她手一直抖,“归”字写了三次才写完整。第一次太轻,笔画像要飘走,风一吹就没了;第二次太重,墨都洇了,像眼泪在纸上晕开的痕;第三次,才终于有了点人味,横画里带着颤,竖画里藏着涩,像黄鹂唱这字时,卡在喉咙口的那一下。

    黄鹂坐在竹椅上,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月白裙,裙摆上的杏花早就磨没了,只剩点淡淡的印子,像被岁月遗忘的疤。疏影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用根木簪固定着,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支磨平了的银钗插进去。银钗的尖儿有点钝,疏影怕扎着她,插得很轻,像在给易碎的瓷瓶插花。

    她开口时,嗓子哑得厉害,像两块被风沙磨过的石头在摩擦,“雁”字刚出口,就引得一阵剧烈的咳嗽。她弯下腰,手紧紧抓着竹椅的扶手,指节都泛了白,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每咳一声,胸口就起伏一下,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咳出来。

    疏影赶紧递过茶水,是温的,里面加了点蜂蜜。黄鹂喝了一口,漱了漱,又慢慢抬起头,眼里亮得惊人,像蒙尘的镜子忽然被擦亮了,映着窗外的桂花,闪着细碎的光。“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她接着唱,每个字都带着血的温度,像是从喉咙深处抠出来的,带着点铁锈味。

    唱到“家书抵万金,拆开皆是霜”时,她停了停,手不自觉地摸向发髻上的银钗,指尖在那磨平的莲纹上轻轻摩挲,像在抚摸一个遥远的梦。然后她接着唱,声音忽然稳了些,像小船在惊涛骇浪里找到了块礁石,暂时稳住了身形。

    唱到“归来仍是少年郎”时,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像月光落在水面上,漾起了一圈圈涟漪,却转瞬即逝。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洇出个小小的湿痕,像朵忽然绽开的白梅;滴在飘落的桂花上,像给花瓣镀了层亮,香得更让人揪心,甜里裹着苦,像她这一辈子。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那月亮刚升起来,圆得很,像沈砚说过的塞北的雪,亮得晃眼,把桂树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她轻声说,声音轻得只有身边的人能听见,像怕被月亮听见似的:“沈将军,你看这月亮,跟塞北的一样亮吗?你说过,要带我去看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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