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作收拾,便径直往东府而去。
宁远伯赵成梁虽年事已高,却仍旧保持着晨练的习惯。
此刻他刚打完一套拳,正拭汗漱口,准备用早膳。
见赵康平一大早亲自上门,不免微微讶异。
往常多是他派人召见,今日倒成了反客为主。
显然,必有要事。
但赵成梁并未立刻开口,只淡淡示意他一同坐下。
父子二人极少能静心共进一餐。
此时气氛难得安宁,直到早膳用罢,方才移步书房。
赵成梁负手而立,抬了抬眼,语气淡漠而沉稳:
“说吧,你主动过来,到底为何?”
赵康平神情凝重,没有丝毫绕弯,直言道:
“父亲,儿子有一件关乎家族存亡的大事要禀报。”
话音一落,赵成梁目光如电,凌厉一扫。
“讲。”
“眼前的局势,儿子看得明白。
无论宫里,最终谁胜谁负,
这京营提督之印,咱们家都捧不长久。”
赵康平并没有立刻把想法提出来,从长远来看,这京营提督之位是暂时的。
不管谁继承大统后,大权必定旁落。
宁远伯赵成梁毕竟是老皇帝的人,又年岁较高。
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皇定然会重用自己的人。
这道理想必赵成梁心知肚明。
“父亲,辽东才是我们的根基,
三位兄长在那里苦心经营,那才是伯府的命脉所在。
京城这潭水,太深太浑。咱们所求的,不应是这暂时的权柄,
而应是一个无论谁登基,都撼不动我赵氏根本的保障。”
这些话,无疑是提醒赵成梁:大权可以舍,但族基必须固。
赵康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眼下正是天赐良机!只要运筹得当,便能把这场危局,换作我伯府百年不动的基业!”
话落,书房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赵成梁负手而立,沉默良久,眉宇间的威严渐渐凝重下来。
他在权场浮沉数十年,怎会不懂儿子言下之意?
只是亲耳听到赵康平吐出“保官不如保族”几个字,心头仍旧微微一震。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坚守与忍让,想起辽东三子打拼出的基业,也想起京城这潭浑水里随时可能吞噬一切的暗流。
他的目光渐渐深沉,仿佛在心中权衡一桩重若千钧的大事。
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重新恢复冷峻。
良久,才开口,声音低沉而淡漠:
“你说来听听。”
赵康平心中早已成竹,闻言便把林向安的思路,换成符合自己身份的语气,条理清晰地陈述开来。
“父亲,如今粮价就是悬在京城头顶的一把刀。
顺天府压不下,兵马司管不住。
可若有人能在此时‘不计得失’,暗中稳住粮价,
不让京城彻底大乱,让成千上万的百姓、官宦、士绅得以安生……
父亲,这算不算是泼天的功劳?
是不是除了护驾之外,最要紧的一等大功?”
说到此处,他神色愈发笃定。
层层递进,抛出诱饵。
“这功劳,咱们不能明着领,得让天下人‘猜’出来,
让得利的百姓士绅官员们‘心照不宣’,
让未来的新君‘心里有数’!
咱们用镖局的旧部操作,
所有粮食不声不响地流入市场,压住黑市的气焰。
外人抓不到咱们半点把柄,但该知道的人,
自然会知道是我伯府在关键时刻拿出了粮食,稳住了局面!”
这样操作,既能得名,又能避祸。
“到那时,新朝鼎革,
父亲交出兵权,本就是天经地义。
可新君要酬功、要安天下人心,
拿什么来酬谢我伯府这‘顾全大局、安定民心’的功劳?
金银田宅?那太俗,也配不上这份功劳。
唯有请旨赐恩,将咱们家的流爵,改为世袭罔替!”
赵康平语声低沉,却字字铿锵:
“用一个本就守不住的京营提督之位,
换一个子孙后代香火不断的世爵。
父亲——这笔买卖,能做,不能做?”
赵成梁依旧面色冷峻,目光深沉如夜。
手指在扶手上轻轻一顿,敲击的节奏随之停下。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盯着儿子,像要看透他心底的每一分算计。
可心头那丝波澜,却已难以平息。
世袭罔替。
这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