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年的老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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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咸阳桥仅存的一个巨大石墩下,背风处,一堆小小的篝火正在燃烧。火焰不大,舔舐着几根捡来的焦黑木块,发出噼啪的轻响,勉强驱散着初春河畔的寒意。
篝火旁,坐着一个人。正是之前在太史令署废墟中试图抢救《秦律正本》未果的老秦吏范岩。他竟然奇迹般地从那场坍塌中活了下来,虽然浑身是伤,左臂用破布条吊着,脸上布满擦伤和烟灰,原本花白的头发被烧焦了大片,显得更加狼狈不堪。他那双曾经锐利、充满法吏威严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麻木和空洞。
他的面前,堆着几卷同样被烟火熏烤过、边缘焦黑的竹简。这些并非他从太史令署抢出的《正本》,而是他在逃离那片焦土时,从廷尉府某个倒塌的档案室角落的灰烬堆里,胡乱扒拉出来的残存物——几卷《秦律杂抄》和《封诊式》的副本,以及半卷记录着咸阳某闾里户籍的木牍。这些竹简木牍本身也残破不全,被水浸过又被火烤过,字迹模糊难辨,散发着焦糊和霉变混合的怪味。
范岩伸出那只还能活动的、同样布满伤口和污泥的右手,动作僵硬而缓慢地,从面前那堆残破的简牍中,拿起一卷《秦律·田律》的残篇。竹简冰凉,边缘锐利,割得他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一阵刺痛。他低头,目光呆滞地扫过上面熟悉的律条:“盗徙封,赎耐……”(私自移动田界标志,罚剃鬓须服劳役),字迹在烟火熏烤和水渍侵蚀下,显得斑驳而脆弱。
他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枯槁的手指,捏着这卷残简的一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其伸向面前那堆跳跃不定的篝火火焰!
竹简的边缘刚一接触那橘黄色的火舌,立刻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干燥的竹纤维被迅速引燃,一点微弱的火苗顺着简片的边缘向上蔓延,贪婪地吞噬着那些冰冷的、曾象征着帝国无上权威和森严秩序的篆字!墨迹在火焰中迅速焦黑、卷曲、最终化为灰烬!竹片本身也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在火光中迅速变黑、碳化。
范岩就那样呆呆地看着,看着那熟悉的律条在火焰中化为乌有。他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跳动的火光在他空洞的瞳孔深处投下变幻不定的光影,如同鬼魅在舞蹈。火光映照着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和烟灰,映照着他被烧焦的头发和破烂的衣衫,将他佝偻的身影扭曲放大在冰冷的石墩上,像一幅荒诞而绝望的剪影。
一卷烧完,他又机械地拿起另一卷残破的《效律》,再次伸向火焰。然后是那半卷户籍木牍……火光中,一个个曾经鲜活的名字(某某里、某某户、丁男几人、口赋几何),连同他们依附的帝国秩序,一同在火焰中化为青烟和灰烬。
“烧吧……烧吧……”范岩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如同砂砾摩擦般的声音,低低地重复着,不知是说给火堆听,还是说给自己听,“都烧干净了……干净了……就……就都解脱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淹没在竹简燃烧的噼啪声和渭水永不停歇的呜咽之中。
他不再看那火焰,只是呆呆地望着面前浑浊的、流淌着无数文明残骸的渭水。黑灰色的河水不知疲倦地奔涌着,卷着那些散落的、无人拾取的竹简木牍残片,卷着烧焦的木头,卷着灰烬,卷着这个庞大帝国崩溃后的一切污浊与碎片,沉默而固执地,向东流去。流向未知的、同样充满了混乱与杀戮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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