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帮喜拍打着身上的泥水,又捡起落在泥里的油布包裹,用自己还算干净的衣袖擦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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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任由他搀扶着,身体僵硬冰冷,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混乱的街景。他的目光越过奔逃的人群,越过砸毁的店铺,最终定格在县衙方向。那座曾经代表着帝国基层权威的建筑,此刻大门洞开,里面隐约传出打砸声和惊恐的尖叫。一面代表秦帝国郡县官府的玄色旗帜,被粗暴地从旗杆上扯下,丢在衙门口的泥水里,被无数慌乱的脚步反复践踏着,早已污秽不堪,与烂泥融为一体。
“完了…都完了…” 年轻狱卒看着县衙的方向,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恐惧,“张…张县丞被…被几个冲进去的乱民…活活打死了!粮仓…粮仓也被抢了…”
喜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空洞的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一丝难以形容的痛楚闪过。张县丞,那个总是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同僚,那个严格按照律令征收赋税、管理户籍的小吏…也死了?死于他曾经管理、也曾经惧怕他的“黔首”之手?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沾满污泥的手,指向县衙门口那面被践踏在泥泞中的玄色旗帜。干裂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
年轻狱卒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着那面象征着帝国无上威严、如今却沦落泥淖的旗帜,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股巨大的悲愤涌上心头,他猛地松开搀扶喜的手,几步冲到那面旗帜旁,不顾肮脏的泥泞,奋力将旗帜从无数践踏的脚下拽了出来!玄色的布帛早已被泥水浸透,变得沉重而污秽不堪,上面精美的云纹和“秦”字几乎被污泥完全覆盖。
年轻狱卒双手捧着这面沉重肮脏的旗帜,如同捧着一座即将崩塌的神像,踉跄着回到喜的身边。他的脸上沾满了泥点,泪水混合着雨水滚滚而下:“令史…旗…旗还在…我们…我们把它洗干净…挂起来…” 他的声音哽咽,充满了幼稚而绝望的坚持。
喜看着年轻狱卒手中那面污秽不堪、象征着帝国最后一点体面的旗帜,又看看狱卒脸上那混合着污泥、雨水和泪水的、充满绝望和一丝荒诞坚持的脸庞。他那双早已枯槁浑浊的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令史”的精光,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透一切的、近乎悲悯的苍凉。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动作轻微,却带着万钧的重量。然后,他伸出那只沾满污泥、枯瘦如柴的手,不是去接那面旗帜,而是轻轻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推开了年轻狱卒捧着旗帜的手。
年轻狱卒愣住了,捧着旗帜的手僵在半空,眼中充满了不解和更深的绝望。
喜不再看他,也不再看那面旗帜。他艰难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个同样沾满污泥的空油布包裹。他不再佝偻,而是用一种近乎怪异的挺直姿态,抱着那包裹,像一个抱着自己最后尊严的幽灵,一步一步,坚定地、却又无比缓慢地,转身走向县狱的方向。将身后那面被抛弃的帝国旗帜、那个绝望哭泣的年轻狱卒、以及整个在混乱和崩塌中哀嚎的安陆县城,都抛在了凄冷无边的雨幕之中。
他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县狱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幽深黑暗的门洞里。那扇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喧嚣,也隔绝了一个时代最后的微光。门内,是埋葬着帝国法度正本的石牢,是永恒的、潮湿的黑暗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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