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那些因激动而涨红、此刻却有些茫然的贵族脸庞,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铁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我们击破一个烽燧,甚至能撕开一个口子,杀进去抢掠一番。但我们能彻底摧毁这长城吗?能摧毁秦人那庞大到可怕的、像机器一样运转的国力和制造这些杀人利器的能力吗?不能!”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他走到巨大的牛皮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咸阳”的位置,然后缓缓划过漫长的长城防线,最终停在刚刚被攻破的“云中燧”区域。
“狼烟,只是开始。” 冒顿的声音如同冬日冰层下的暗流,冰冷而充满力量。“它烧起来,烧得越旺越好!烧掉秦人的骄傲,烧掉他们边军的士气,更要烧掉他们国内那根已经绷紧到极限的弦!” 他的眼中闪烁着洞穿时局的智慧与冷酷。“蒙恬死了,可秦人皇帝还在用几十万民夫修他的坟墓,铺他的驰道!他们的粮食,喂给了驰道上的尘土,喂给了骊山的石头!他们的男人,要么在长城上冻饿,要么在南方丛林里被瘴气毒死,要么在咸阳的工坊里日夜打造兵器!他们的女人和孩子,在关中的田野上哭泣!”
他猛地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帐内所有人,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近乎神性的威严:“让他们烧!让他们乱!让他们在长城内外流尽鲜血!我们需要的不是一时的掳掠,而是等待!等待秦人自己耗尽最后一口气!等待他们庞大的躯体从内部彻底腐烂、崩坏!当他们的皇帝在巡游的路上咽气,当他们的将军在朝堂上互相倾轧,当他们的农夫举起锄头变成暴徒…那才是我们大匈奴的雄鹰真正展翅,去攫取整个中原沃土的时刻!”
冒顿的声音在巨大的金帐内回荡,带着一种预言般的冰冷力量,压得所有贵族喘不过气来。他再次拿起那枚冰冷的青铜箭镞,在烛光下细细端详,指尖感受着它精密的棱角和致命的锋锐,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又像是在估量着对手最后的力量。
“传令各部。” 冒顿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加大袭扰力度,目标——秦人的粮道、新筑的城段、以及…那些不堪重负的戍卒!记住,以袭扰为主,驱赶为主,制造恐慌为主!让烽烟,沿着长城,日夜不息地烧下去!让秦人的血,一点一滴,流干在这寒冷的北疆!”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酷而深远的笑意,“至于真正的雷霆一击…要等到猎物自己倒下,再也爬不起来的时候。”
他挥手示意斥候和贵族们退下。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风雪。金帐内恢复了安静,只有牛油蜡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冒顿独自站在巨大的地图前,目光依旧紧紧锁在那漫长的、象征秦帝国北方屏障的曲折黑线上。地图上,代表匈奴骑兵的狼头标记,如同嗜血的群狼,正沿着被撕开的“云中燧”缺口,密密麻麻地渗透进去,将不祥的阴影,投向长城以南那片广袤而富庶的土地。他仿佛已经听到,在遥远的南方,在咸阳巍峨的宫阙之下,在骊山幽深的地宫之侧,在无数被征发服徭役的民夫心中,那帝国根基在重压下发出的、细密而绝望的崩裂之声。那声音,比草原上最猛烈的风雪,更让他心醉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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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山脚下,寒风依旧凄厉地嘶吼着,卷起地表的积雪和沙砾,形成一道道旋转的、浑浊的白色烟柱,与长城之上那几道象征死亡与毁灭的黑色狼烟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末日般的图景。风雪如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着“鹰眼燧”斑驳的夯土墙体,发出呜呜的悲鸣,仿佛无数枉死者的灵魂在哭诉。
戍卒赵拓,像一尊被冻僵的石雕,依旧死死地钉在烽燧顶端的女墙后。他的身体早已麻木,感受不到刺骨的寒冷,也感觉不到腹中火烧火燎的饥饿。唯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瞪视着烽燧东北方向——那里,是“固阳塞”所在。
时间在绝望的等待中缓慢地爬行,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在视线的尽头,那片被风雪模糊的地平线上,腾起了新的烟柱!
不是一道!
不是两道!
是三道!三道比之前“云中燧”更加浓烈、更加粗壮、翻滚着冲天而起的漆黑狼烟!如同三根连接地狱的巨柱,在阴沉的天空下狂舞!它们的位置,正是“固阳塞”的方向!三道赤旗!三道狼烟!这是最高级别的告警,意味着固阳塞——那个拥有两千守军(尽管多为刑徒)、扼守要冲的关隘——也告急!甚至…可能已经失守了!
“完了…固阳塞…也完了…” 王川瘫软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彻底的绝望。他抱着头,身体因恐惧和寒冷剧烈地颤抖着,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固阳塞一失,匈奴骑兵便可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九原郡腹地再无险可守!他们这座小小的“鹰眼燧”,很快就会成为下一个被黑色洪流淹没的目标。
赵拓没有瘫倒,也没有哭泣。他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死死抠进冰冷的夯土墙缝里,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