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髹漆。这层漆在幽暗的光线下,依旧能看出当年质地的细腻和工艺的精湛,只是如今早已失去了光泽,变得黯淡无光,如同凝固的血痂。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这块暗红如血的髹漆木牍表面,用鲜艳的朱砂颜料,勾勒着无数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的线条!这些线条粗细不一,有的粗犷如河流,有的纤细如发丝。它们相互交织、缠绕,构成了一幅极其复杂、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图案的中心,是一个醒目的、用墨笔勾勒出的、巨大的方形轮廓,轮廓内标注着细密的符号——那正是骊山主峰的象征!而从这个象征骊山的巨大方形轮廓中,延伸出无数条朱砂绘制的“血脉”,如同巨树的根系,又如同人体的经络,向着四面八方、向着木牍的边缘延伸开去!每一条“血脉”旁边,都用极其细小、却异常工整的秦篆,标注着名称和方向:“渭水支脉”、“北洛水伏流”、“南山裂隙”、“郑国渠干道·堑山段”……其中一条最粗壮、最醒目的朱砂线,从骊山主峰轮廓的西北角延伸而出,旁边赫然标注着三个墨字——“堑山堙谷”!这条线的末端,指向木牍的西南边缘,那里画着一个山峰的简易符号,旁边标注着:“通巴蜀”。
这赫然是一幅描绘骊山及关中核心区域地脉水网、尤其是那些隐秘泄压通道和废弃工程密道的玄奥地图!一幅关乎帝国最后生路的“关中地脉秘道玄图”!
然而,这幅玄图却并不完整。木牍的左半部分,被壁龛上方岩缝中不断渗出的、冰冷的冷凝水,长年累月地浸泡着。那部分木牍的髹漆早已大面积剥落、起泡、卷曲,下面的松木也朽坏得更加严重,布满了霉烂的绿斑和黑色的水痕。浸泡在水中的朱砂线条,早已模糊不清,甚至完全褪色消失,只留下一些断续的、难以辨认的红色残迹。整个左半幅地图,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抹去了一大块,只留下残缺的、令人扼腕的痕迹和一片狼藉的朽坏。
赵敢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伸出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轻轻拂去木牍表面的浮尘和几片枯死的苔藓碎片。他的手指没有触碰那些珍贵的朱砂线条,而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抚过那条标注着“堑山堙谷”的粗壮脉络。他的指尖停留在那个代表巴蜀的山峰符号上,久久不动。火光在他身后跳跃,将他沉默如山岩般的侧影投在湿漉漉的岩壁上,显得异常凝重。他布满风霜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庆幸于找到了这唯一的生路?是痛惜于地图的残缺?还是对帝国命运走到如此地步的悲凉?
“天不……绝秦……” 赵敢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着岩石,在死寂的溶洞中回荡,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然,前路……维艰。” 他的手指,最终重重地点在那片被冷凝水浸泡得一片模糊、象征着未知与险途的左半幅地图上。
子婴在侍卫的搀扶下,踉跄着走到近前。当他看清那幅浸染着历史尘埃、象征着帝国最后希望的玄图,尤其是看到那触目惊心的残缺时,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住。他死死地盯着那条通向巴蜀的“堑山堙谷”之线,又绝望地看着那片被水渍彻底毁坏的区域,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冰冷的恐惧和微弱的希望,如同两条毒蛇,在他心中疯狂地绞缠、撕咬。
就在这时!
“哗啦!哗啦!”
一阵密集而急促的碎石滚落声,夹杂着模糊不清、带着浓重楚地口音的呼喝声,突然从众人刚刚走过的、那幽深狭窄的来路通道深处传来!声音在曲折的通道中回荡、放大,如同无数恶鬼的咆哮,由远及近,迅速逼近!
“楚人!”
“他们发现洞口了!”
侍卫们瞬间脸色剧变,惊恐地低吼出声,纷纷拔出腰间的青铜剑。呛啷啷的金属摩擦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格外刺耳!火把的光影在众人惊惶的脸上疯狂跳动。
追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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