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龙驭……上宾了。”赵高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宣告一件早已注定的结局。
“轰——!”
李斯脑中仿佛有万钧雷霆同时炸开!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天旋地转!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车厢地板上,额头几乎触地。巨大的、纯粹的、足以摧毁一切理智的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将他淹没!紧接着,是比悲痛更汹涌、更刺骨的恐惧——帝国的天,塌了!而他,正站在崩塌的边缘!
赵高却不再看失魂落魄、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的李斯。他那冰封般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钉在了车厢角落那个用多层黑漆密封、散发着浓重海腥气味的木盒上——那是用来掩盖尸身腐败气息的腌鲍鱼。他面无表情地大步走过去,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宽大的袖袍中,那柄淬毒的残刃滑入掌心。
黝黑、狭窄、闪烁着不祥幽光的残刃被稳稳握住。赵高手臂沉稳如山,锋利的刃尖如同毒蛇的獠牙,轻易地刺破了木盒上厚重粘稠的黑色封漆。手腕一拧,一划!
“嗤啦——!”
封漆被割开一道长长的、丑陋的口子。
瞬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气息如同被囚禁万年的妖魔,猛地冲破束缚,在狭小的车厢内轰然爆发!那味道如同千万条腐烂的海鱼混合着尸体的恶臭,又带着刺鼻的咸腥,极具侵略性地钻入鼻腔,直冲脑髓,几乎化为实质!李斯猝不及防,被这恶臭狠狠一冲,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剧烈地干呕起来,涕泪横流,狼狈不堪地蜷缩在地。
而赵高,只是微微皱了下鼻翼,仿佛只是嗅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尘埃。他割开封漆后,便迅速将那柄淬毒残刃收回袖中,如同藏起一枚致命的毒牙。他看也不看呕吐不止、几近昏厥的李斯,冰冷的目光扫过御榻上那具已彻底失去生命的帝王躯壳,最终落在了书案上那卷摊开的、墨迹似乎还未完全干透的空白丝帛诏书之上。
他走到书案前,拿起李斯掉落在地的兼毫笔。笔尖饱蘸浓墨。他略一沉吟,手腕悬空,笔走龙蛇!每一个字都模仿着嬴政那凌厉刚劲、力透丝背的笔锋,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娴熟与冷酷:
“朕承天景命,奄有四海……大渐弥留……皇十八子胡亥,仁孝温良,敦敏好学,克肖朕躬……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以承宗庙社稷之重……丞相李斯,忠勤体国,深得朕心……着其与中车府令赵高同心辅弼,共保新君……”
当写到最关键的名字时,赵高的手腕微微一顿。一滴浑浊的、散发着淡淡腥气的液体,不知是刚刚割开封漆时溅起的腌渍汁水,还是他袖中匕首残刃上未曾擦净的、来自遥远过去的什么污秽,竟从袖口边缘悄然滴落!
“啪嗒!”
一滴浑浊的液体,不偏不倚,正溅落在刚刚写下的“胡亥”二字之上!墨迹瞬间被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污渍,那两个字在丝帛上如同两张被泪水模糊的、诡异扭曲的笑脸。
赵高看着那被污损的名字,冰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不小心滴落了一滴清水。他手腕沉稳,继续落笔,完成了最后的“钦此”和年月日。然后,他放下笔,拿起书案上那方象征着帝国至高权力的传国玉玺——和氏璧雕琢,螭龙钮,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玉玺沉重冰冷。赵高将其稳稳地、用力地压在了朱砂印泥之上,然后,对准诏书末尾,那被污渍模糊的“胡亥”名字旁边,重重地、不容置疑地盖了下去!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鸟虫篆字,鲜红如血,清晰地烙印在丝帛之上,也仿佛烙印在帝国未来的命运之上,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的权威。
“丞相,”赵高那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的声音响起,如同毒蛇的嘶鸣,将瘫软在地的李斯从浑噩中惊醒,“陛下遗诏已成。当务之急,秘不发丧,火速回銮咸阳!请丞相……用印副署。”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刺向李斯腰间悬挂的丞相金印。
李斯抬起头,脸上涕泪与污秽混杂,目光涣散而绝望。他看着赵高手中那卷墨迹未干、玉玺鲜红的诏书,看着那被污渍扭曲的“胡亥”二字,再看看御榻上那具被锦被覆盖、再无生息的躯体……一股巨大的、足以将他彻底碾碎的洪流席卷而来。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枯瘦的手颤抖着伸向自己的丞相印绶。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青铜印钮时,仿佛被烙铁烫到般猛地一缩!袖口处,之前因极度恐惧和挣扎而自己掐破掌心渗出的鲜血,正缓缓渗出,一滴粘稠温热的血珠,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啪嗒。”
那滴殷红的血珠,不偏不倚,正滴落在赵高手中诏书丝帛的开篇——“朕为始皇帝”那五个力透丝背、象征着无上功业与野心的文字之上!
鲜红的血,覆盖了漆黑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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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剧烈颤抖。赵高冰冷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