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嘶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找到了!是这里!” 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楚式深衣的老儒,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死死按在石碑中部偏右的一处刻痕上!那刻痕由几个连续的、形似人形躬身劳作和疏导水流的抽象符号组成,线条尤为古朴深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冯劫眼神一凝,快步上前:“说!”
老儒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竟迸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他环视四周,尤其是那些警戒线外、来自楚越故地的面孔,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高亢,带着一种奇异的煽动力:
“此乃‘禹’字!此乃‘德’字!此乃‘民’字!” 他枯指如钩,依次点过几个扭曲的符号,“连起来,便是——‘禹德在民’!再看此处!” 他的手指滑向旁边几个更加繁复、形似天平与枷锁的符号,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愤,“此乃‘威’!此乃‘刑’!此乃‘弃’!合之为‘不尚威刑’!此乃禹王治水功成,感念万民辛劳,勒石明志:**‘禹德在民,不尚威刑’!此乃上古圣王垂训!天道昭昭啊!!**”
“禹德在民!不尚威刑!”
八个字,如同八道惊雷,狠狠劈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是禹王遗训!真是禹王遗训!”
“禹德在民!不尚威刑!天道昭昭!”
“听到了吗?圣王垂训!不尚威刑啊!”
尤其是那些楚越遗民和部分儒生,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压抑的情绪瞬间找到了宣泄口!他们不顾兵戈的威胁,激动地挥舞着手臂,高声呼喊,浑浊的泪水从一些老者眼中滚落!这古老的碑文,仿佛成了他们控诉秦法严苛、寄托故国之思的神圣载体!一股无形的、名为“民意”与“古训”的力量,在寒风中迅速凝聚、升腾,冲击着秦军士卒组成的钢铁防线!
郡守屠睢脸色剧变,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厉声呵斥:“大胆!妖言惑众!拿下!” 兵卒如狼似虎般扑向那老儒!
“且慢!” 冯劫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瞬间镇住了场面!他一步踏前,挡在兵卒与老儒之间,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刺向那老儒,声音冰冷如铁,带着御史中丞的凛然威势:“你说‘禹德在民,不尚威刑’?仅凭这几个鬼画符?证据何在?尔等所识古籀,可有与此完全吻合之字形?还是尔等……心怀故国,牵强附会,曲解圣意?!”
“我……”老儒被冯劫的气势所慑,狂热稍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所谓的解读,确实掺杂了太多主观的臆测和情绪的宣泄,面对真正精通古文字的帝国大吏,底气瞬间不足。
“本官奉天子命,持掌文教,考释古义,岂容尔等信口雌黄!”冯劫不给对方喘息之机,猛地转身,指向身后一名早已准备好的、头发花白的博士,“张博士,你精研史籀三代之文,由你当众考释!以正视听!”
那位张博士面容清癯,眼神沉静,显然是有备而来。他无视周围的喧嚣和那老儒怨毒的目光,在两名书吏的协助下,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幅巨大的、由数张细绢拼合而成的捶拓工具。书吏熟练地将浸湿的细绢覆盖在石碑上,用特制的软刷轻轻捶打,使细绢完美贴合碑面每一个凹陷的刻痕。接着,饱蘸浓墨的拓包被均匀地拍打在细绢表面,墨色迅速渗透,清晰地显现出碑文的反向阴刻轮廓。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张博士手持放大的、由宫廷画师精心绘制的鸟虫文与史籀大篆对照图谱,凑近那墨色淋漓的拓片,逐字逐句,声音沉稳而清晰地开始解读:
“此字,”他指着拓片上一个人形躬身、双手似持耒耜的符号,“于周原甲骨及商鼎铭文中,确为‘禹’字象形无疑。”
人群一阵骚动,老儒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此符,”博士手指移向旁边一个形似器皿中盛放禾苗的符号,“乃‘稷’字!意为五谷,社稷之重!”
老儒脸色微变。
“再看此处,”博士指向那几个被老儒解读为“威刑弃”的繁复符号,“此符,形似规与矩相合,乃‘则’字!法度准则之意!此符,状若水流遇阻而分,乃‘疏’字!疏导之意!此符,形似双手奉土,乃‘奠’字!奠定、安定之意!”
他抬起头,目光如电,扫过全场鸦雀无声的人群,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此段碑文,非是‘禹德在民,不尚威刑’!其真意为——‘**禹疏百川,稷奠九土,垂则万世,以安黎庶!**’”
他顿了顿,迎向那老儒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脸和人群难以置信的目光,一字一句,如同洪钟大吕:
“**禹王之功,在疏浚山川,奠定农耕之基,为万世立法则,以求黎民安定!此乃圣王治世之大道!何来‘不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