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着,试图缠绕上帝王的衣角,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斥开来。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烧红的刀片,灼烧着肺腑。
他深潭般的眼眸,倒映着眼前这人力创造的、流淌着死亡的幽冥奇观。那幽蓝的、奔腾的水银之光,在他瞳孔深处激烈地碰撞、流淌,仿佛两股汹涌的暗流在交锋。那光芒中,有横扫六合的滔天权势,有掌控生死的无上意志,也有一种……深埋在绝对权力之下的、如同这地底深渊般永恒的孤寂与冰冷。嘴角那抹惯有的、冰冷锋利的弧度,此刻也似乎被这幽蓝的光晕柔化了一丝,显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神性的漠然与满足。
“永镇乾坤……” 嬴政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如同梦呓,又如同神谕,轻易穿透了震耳欲聋的机括轰鸣和银浪咆哮,清晰地落在公输轨耳中,“好一个‘永镇乾坤’!”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脚下那沸腾奔涌、象征着永恒与死亡的“玄冥之河”,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朕要它,千秋万世,奔流不止!如同朕的意志,贯穿古今!公输轨,”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身侧的墨家钜子,那眼神中不再有丝毫对奇观的欣赏,只剩下帝王不容置疑的绝对掌控,“此枢纽,便是朕万世宫寝的命门!它的图纸,它的奥秘,它的每一颗榫卯,每一道符纹……”
嬴政的话语微微一顿,整个地宫巨大的轰鸣声似乎也为之屏息了一瞬。公输轨枯瘦的身躯几不可察地绷紧,那双寒星般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身为造物者的骄傲,有对机关奥秘即将封存的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早已洞悉自身命运的、冰冷的平静。
“——待朕入主此宫之时,” 嬴政的声音陡然变得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森然杀意,“你,连同所有参与此枢纽核心营造的工匠,便以此‘玄冥之河’为引,长眠于朕的宫阙之外!你们的魂灵,将永世守护这入宫的门户!这是朕赐予尔等,最高的荣耀!”
冷酷无情的宣判,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周围所有能听到这句话的监工、郎卫、乃至远处隐约可见的工匠们心头!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所有人!连那些在巨大机构旁麻木劳作的刑徒们,动作似乎都僵硬了一瞬!唯有那奔涌的水银和轰鸣的机械,依旧冰冷无情地咆哮着,仿佛在嘲笑着这些蝼蚁般的生命。
公输轨深深弯下枯瘦的腰背,头颅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岩石地面,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认命:“老朽……与门下弟子,谢陛下……隆恩!必以残躯残魂,永守帝寝门户,万世不移!”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沉重无比。
嬴政不再看他,仿佛刚才只是吩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奔腾不息、映照着幽蓝星光的“玄冥之河”,投向河流对面那片象征着永恒安眠的深邃黑暗。那里,将是他最终的归宿,是他用无上权力为自己打造的、隔绝一切生者与亡魂的绝对领域。在这条由水银浇筑、由无数生命驱动的死亡河流守护下,他将在那黑暗的宫阙深处,继续他永恒的统治。
幽蓝的水银光,在他玄色的身影上无声流淌、跳跃,如同披着一件来自幽冥的帝袍。他静静地伫立在咆哮的“玄冥之河”畔,如同这庞大地下世界的中心,又如同一位孤独的守墓人,守望着自己尚未入住的永恒陵寝。地宫深处,青铜的呻吟、巨木的哀鸣、绞盘的嘶吼、水银的奔涌……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一首宏大、冰冷、永恒不变的幽冥镇魂曲,在这不见天日的山腹深处,永无休止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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