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嬴政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赵高强忍着心头的悸动,颤抖着手,一层层解开那浸透着油脂的粗麻布。当最后一层布被揭开时——
“啊!”饶是赵高见惯风浪,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踉跄后退半步!
御案之上,昏黄的烛火下,赫然呈现着九枚风干蜷曲、颜色蜡黄发黑的人类断指!
它们并非随意堆放,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充满巫蛊气息的方式排列着——呈北斗七星之状!斗柄直指……御座上的嬴政!断指的截面参差不齐,显然是被利器或野兽生生咬断,风干后如同枯死的树枝,散发着浓烈的死亡和不祥!其中一枚断指的指甲缝隙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泥垢,仿佛还带着岭南那瘴疠泥沼深处的诅咒!
殿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一股无形的寒意席卷了每一个人!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那些断指的影子在御案上拉扯得如同舞动的鬼爪!
“帝……渠……通……魂……断……”一个极其微弱、如同鬼魅呢喃、却又清晰得如同响在耳边的诡异声音,仿佛随着夜风,穿透了厚重的帷幔,幽幽地渗入了死寂的章台殿!那声音苍老、怨毒,带着浓重的百越口音,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毒针,狠狠扎入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谁?!”李斯惊骇失色,厉声喝道!郎卫们瞬间拔剑出鞘,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帷幔!
然而,殿内空空如也,只有烛火在不安地晃动。
就在这时!
“啪嗒!”
一滴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滴落在御案上,那幅刚刚被嬴政指尖划过的、标注着“灵渠”工程的丹砂舆图上!位置,恰好就在“分水嘴”的标记之上!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仿佛打开了闸门!御案上那罐用于朱批、尚未盖严的赤红丹砂,竟如同拥有了生命般,猛地从罐口漫溢出来!粘稠如血的丹砂,如同决堤的洪流,迅速在舆图上蔓延开来!瞬间淹没了“灵渠”二字那鲜红的朱批,淹没了“分水嘴”、“铧嘴”的标记,淹没了湘水和漓水的源头……将那片象征着帝国南疆宏图的区域,彻底染成一片刺目欲裂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猩红!
“丹砂……血……”一名年轻郎官失声惊呼,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护驾!护驾!”赵高尖锐的嗓音划破了死寂!
殿内瞬间大乱!郎卫们如临大敌,将嬴政的御座团团围住,剑锋指向虚空!
嬴政依旧端坐着。冕旒垂珠纹丝不动。
然而,在宽大的玄色袍袖之下,他紧握着御座扶手的那只手上,掌心紧贴着的、那枚象征水德承运、用以镇压舆图的墨玉镇圭(长方形玉板),竟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清晰无比的——
“咔!”
一道细如发丝、却贯穿了整个圭身的裂纹,悄然浮现!
与此同时,一股温热的液体,正顺着他紧握镇圭的手掌内侧蜿蜒流淌。那是之前被碎玉虎符刺破、尚未完全愈合的掌心伤口,在极度的惊怒和紧握之下,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玄色的丝帛手套,沿着手腕内侧,悄无声息地流淌,最终……滴落!
“嗒……”
一滴温热的、带着帝王体温和铁锈气息的鲜血,不偏不倚,滴落在御案上那片正肆意蔓延的、粘稠如血的丹砂之中!
鲜血与丹砂,帝王之血与象征朱批的丹砂,瞬间融为一体!在那片被诅咒的猩红舆图上,蜿蜒交汇,形成了一道无比刺眼、无比诡异的……漓湘分流的谶语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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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退回一月前。灵渠“分水嘴”工段。
这里是南岭山脉深处,湘水和漓水最近直线距离仅数里之遥的狭窄垭口。也是灵渠工程最核心、最艰巨的“咽喉”之地。朝廷的宏图,便是要在此处开山凿石,建造巨大的“铧嘴”石堤和“大小天平”(溢洪道),硬生生将湘江水一分为二,一支北归湘江,一支南入漓水,沟通长江与珠江水系。
然而,理想在现实面前,撞上了一堵叹息之墙。
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狱在人间的投影。巨大的山体被硬生生劈开一道狰狞的伤口,裸露的岩壁呈现出一种绝望的暗青色。这岩石的坚硬程度远超想象,非寻常砂岩,而是混合了大量石英和铁质的“铁板岩”!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混合气味:岩石被烈火烧灼后崩裂的焦糊味、钎凿撞击迸射的火星味、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汗臭和体味、以及……无处不在的、伤口溃烂化脓后的恶臭和排泄物的腥臊!
数以万计的骊山刑徒,如同蝼蚁般在这巨大的伤口中蠕动。他们大多赤裸着上身,只在腰间围着破烂的麻布或兽皮,皮肤被南岭毒辣的阳光、鞭痕和蚊虫叮咬折磨得黝黑溃烂,布满脓疮。脚踝处,沉重的铁镣早已将皮肉磨烂,深可见骨,脓血混合着泥浆,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暗红色的印记,引来大群嗡嗡作响的绿头苍蝇。他们的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被抽走了灵魂,只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