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冷风一吹,吹散了殿内那令人窒息的燥热,也让两人那被楚歌怒火炙烤得有些发昏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压抑的气氛,却如跗骨之蛆,依旧紧紧跟随着他们。
两人并肩走在城主府的长廊下,一路无言。
廊外的庭院,草木枯黄,一片肃杀。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只剩下两人沉重而又带着几分杂乱的脚步声,一如此刻他们复杂的心绪。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乔恕都以为这份沉默会一直持续到分道扬镳的那一刻。
还是厉千秋,率先打破了这片死寂。
“乔堂主。”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如今的局势,你也看到了。”
厉千秋的脚步没停,目光直视着前方廊道的尽头,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实。
“教主大人已经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再有一人外逃。”
“否则,你我二人的项上人头,怕是就要换个地方待着了。”
乔恕闻言,脚步微微一顿,旋即又跟了上去,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厉千秋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可眼下的局势,人心浮动,已成燎原之势。”
“别说逃一人了,今夜若是再逃走一支百人队伍,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他侧过头,瞥了一眼身旁脸色难看的乔恕。
“你我二人,虽有堂主之名,却无三头六臂。”
“这陇西城,东南西北四面城墙。”
“你我二人,就算不眠不休,又能守得住哪一面?”
“守得了一时,又守得了一夜吗?”
“守得了一夜,又守得住一辈子吗?”
厉千秋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利剑,精准地刺在乔恕的心上。
是啊。
守不住!
秦泽那诛心之言,早已像瘟疫一般,在城中每一个血莲教众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如今,这颗种子已经破土而出,结出了名为叛逃的恶果。
听完厉千秋的话,乔恕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的,却不是城墙上那些惶恐不安的教众面孔。
而是方才在大堂之上,那四分五裂的雨过天青色玉瓷茶盏。
他的脸上,竟流露出一丝近乎于心痛的哀伤。
“那一只玉瓷茶盏,是前朝官窑所出,有市无价。”
“教主大人当年得之,爱不释手,曾言价值万两白银。”
乔恕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万两银子啊……”
“可以采买多少粮草,可以抚恤多少战死弟兄的家小,可以换来多少弟兄们为之卖命的吃食……”
“就这么……没了。”
听到乔恕这番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饶是心思深沉如厉千秋,也不由得一愣。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有些错愕地看着乔恕。
“乔堂主,你说什么?”
面对厉千秋的询问,乔恕仿佛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
他抬起头,迎上厉千秋探究的目光,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
“只是觉得有些……不值。”
他没有说清,是那只茶盏不值,还是那些为之效忠的人,不值。
厉千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而是将话题拉了回来。
“乔堂主,闲话休提。”
“教主有令,不允许再外逃一人,否则你我两人性命难保。”
“此事,你看……”
厉千秋的语气,充满了试探。
他想看看,这位素来以忠心耿耿着称的青龙堂堂主,在被逼入绝境之后,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乔恕闻言,沉默了片刻。
他抬头看了看天。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蒙上了一层永远也化不开的阴霾,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良久,他才轻轻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叹息里,仿佛耗尽了他此生所有的忠诚与气力。
“厉堂主。”
乔恕转过头,看着厉千秋,眼神异常平静。
“那些弟兄们想走,我们是拦不住的。”
“既然拦不住……”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那便……不让教主大人知道,不就可以了?”
话音落地,空气瞬间凝固!
厉千秋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双眉一挑,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让教主大人知道!
好一个不让教主大人知道!
乔恕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那就是,即便今夜再有人趁夜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