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觉得如何?”谭盾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这位国际知名的指挥家正皱着眉头盯着编钟,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着拍子。苏明远注意到谭盾眼下有着深深的阴影,显然为这场融合古今的音乐会已经耗费了大量心血。
“编钟音色清亮空灵,但与西洋交响乐融合,节奏把控确实是难点。”谭盾继续说道,没注意到苏明远瞬间的恍惚。
苏明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回忆。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已经三个月,他仍然时常被电灯、汽车和高楼大厦所震撼。唯有音乐,是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
“谭大师,”苏明远小心翼翼地选择着用词,尽量避免露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语言习惯,“晚——我曾读过记载,庆朝乐官用编钟合奏《韶乐》时,讲究‘八音克谐’。或许可让编钟主奏旋律,交响乐铺陈和声?”
谭盾猛地转头,眼睛一亮:“有意思!说来听听,具体如何安排?”
苏明远的心跳加快了。在庆朝,他作为新科状元曾有幸参与祭天典仪的雅乐排练,那些知识本应随着他的时代一起被埋葬,如今却要在千年后重见天日。
“编钟不同大小和厚薄的钟体能奏出不同音高,”苏明远解释道,手指轻点其中一枚甬钟,“其声金石相兼,刚柔并济。若以编钟奏主旋律,配以西洋乐器的和声辅佐,或可相得益彰。”
谭盾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即挥手召集乐团成员:“那我们先试奏《茉莉花》!”
排练厅里顿时响起各种乐器调试的声音。苏明远退到一旁,看着乐手们各就各位。这场景既陌生又熟悉——在庆朝,雅乐排练时也是这般光景,只不过那时的乐器是琴、瑟、笙、箫,而非这些金属和木制的西洋玩意。
试奏开始,《茉莉花》的旋律从编中流出,钢琴与小提琴随之加入。苏明远闭上眼睛,让音乐包裹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庆朝的乐府,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的味道,乐工们穿着宽袖长袍,而非眼前这些黑衣乐手。
但到了副歌部分,编钟与西洋乐器的配合突然显得突兀不协。谭盾猛地停手,排练厅里顿时一片寂静。
“不对,不对,”谭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里还是太生硬了。”
苏明远走上前,仔细端详那套编钟。这是湖北省博物馆的珍品,为了这次音乐会特地借出。当他看着钟面上那些古老的纹饰,一股思乡之情突然涌上心头。这些编钟与他在庆朝所见几乎别无二致,仿佛是通过时空隧道而来的故人。
“谭大师,”苏明远突然开口,“或许可以试试用编钟的‘变徵之音’,模拟古筝的颤音效果?”
谭顿疑惑地看向他:“变徵之音?”
苏明远内心一惊,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了嘴。在庆朝,乐官们对编钟的演奏技巧有专门的术语,这些知识在当代可能已经失传。他急忙解释道:“这是我研究古代乐律时看到的术语,指的是通过特殊敲击手法让编钟产生微妙音变的方法。”
事实上,这是他在庆朝乐府亲眼所见的技术。那时首席乐官已经年过六旬,曾侍奉过三代君王,对编钟的了解无人能及。那位老乐官曾手把手教他如何找准敲击点,如何控制力道,以激发编钟最丰富的泛音。
“展示给我看。”谭盾简洁地说。
苏明远拿起钟槌,手指微微发抖。这不是害怕,而是激动——他已经有整整千年未曾敲击编钟了。他选了一口中等大小的钮钟,调整呼吸,回忆着老乐官教导的姿势和力道。
钟槌落下,编钟发出清越的声响。苏明远巧妙地控制着敲击后的余音,让音高产生微妙的变化,果真模拟出了类似古筝颤音的效果。
谭盾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编钟是固定音高乐器,怎么会有音高变化?”
“编钟的奥秘不仅在于铸造,更在于演奏。”苏明远微笑道,心中涌起一股跨越千年的自豪感,“不同的敲击位置和手法,可以激发不同的泛音组合。古人对此深有研究,可惜大多失传了。”
调整演奏方法后,他们再次试奏。当编钟的泛音与弦乐的震音交织,生出一种时空交错的美感。谭盾激动得几乎跳起来,抓住苏明远的手连声道:“神奇!太神奇了!你是怎么知道这种技术的?”
苏明远只能含糊其辞:“古籍中偶有记载,我不过是侥幸试验成功罢了。”
事实上,他心中波澜起伏。那些被现代人遗忘的知识,仍然鲜活地存在于他的记忆中。作为一个本应埋没在历史中的人,他却能在这个时代让古老的音乐重现光彩,这种奇妙的命运让他既感慨又忐忑。
接下来的日子,苏明远全身心投入到排练中。他逐渐适应了这个时代的语言和习惯,甚至学会了使用智能手机和地铁系统。但每当拿起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