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彻底远去,琉璃才敢大口喘气,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她迅速从卷柜后钻出来,抓起桌上的半截蜡烛,吹亮后照着崔乾佑刚才翻动的位置 —— 那里的灰尘有明显的擦拭痕迹,显然经常有人翻动。
她没有多做停留,抱着布防图,按照原路返回。穿过庭院时,她特意绕到正房附近 —— 崔乾佑的书房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他独自饮酒的身影,酒杯举起又放下,始终没送到嘴边。
琉璃的目光落在书房的窗台上,那里摆着盆仙人掌,刺上挂着个小小的香囊,样式是朔方军的制式 —— 那是她曾在郭子仪的书房见过的,将士们用来寄托思乡之情的信物。
一个大胆的计划突然在她脑中成型。
翻墙出院时,琉璃特意从柴房取回了自己的绿裙。她将布防图藏在之前发现的狗洞里,做了个隐蔽的记号,然后换上干净的襦裙,这是她藏在柴房的备用衣物,只留腰间的香囊和短刀,像个寻常的大家闺秀,朝着布防司的正门走去。
守门的燕军拦住她时,她掏出那枚络腮胡的令牌,平静地说:“我是崔将军的故人之女,从长安来,有要事相商。”
……
崔乾佑的书房在布防司的后院,远离喧嚣,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琉璃站在门外,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的叹息和酒杯碰撞的轻响。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叩门,动作轻柔却坚定。
“谁?” 崔乾佑的声音带着警惕。
“故人之女,琉璃,求见崔将军。”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故意不用乡音,而是带着长安的口音。
屋内沉默了片刻,传来杯盏落地的脆响,然后是慌乱的脚步声。门猛地被拉开,崔乾佑握着刀站在门口,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琉璃:“你…… 你是谁?”
“将军不认得这个了吗?” 琉璃解下腰间的香囊,正是从窗台上看到的样式,“家父曾与将军同在朔方军任职,这是他托我带给将军的。”
崔乾佑的目光落在香囊上,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刀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指着琉璃,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眼泪却先流了下来:“是…… 是郭将军的人?”
琉璃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走进书房,反手关上门。屋内弥漫着浓重的酒气,书桌上堆满了公文,角落里的床榻凌乱不堪,显然主人长期在此起居。她指着墙上的地图 —— 那是张长安的舆图,上面用朱砂标着无数记号,显然被反复摩挲过。
“将军日夜思念长安,为何要屈身事贼?” 琉璃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崔乾佑心上。
崔乾佑猛地灌了口酒,酒液从嘴角流淌:“屈身事贼?我有选择吗?不降…… 不降他们就杀我全家!” 他的吼声带着崩溃的绝望,“我忍辱负重…… 我以为能保住百姓…… 可你看!” 他指着窗外,“这洛阳城…… 还是成了人间地狱!”
琉璃静静地看着他,等他情绪平复些,才从袖中掏出张纸 —— 那是易林亲笔写的劝降书,承诺只要崔乾佑反正,不仅赦免他的罪过,还会奏请朝廷,恢复他的官职,妥善安置他的家人。
“今夜三更,南城火起为号。” 琉璃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将军若愿反正,就打开南门,接应唐军入城。若不愿……”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佩剑上,“我自行了断,绝不连累将军。”
崔乾佑的目光在劝降书和琉璃之间来回逡巡,手指因用力而发白。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明亮,照亮了他眼底的挣扎和动摇。
琉璃知道,胜负在此一举。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做出要离开的样子:“将军好自为之。”
“等等!” 崔乾佑突然喊道,声音嘶哑,“我…… 我答应你。”
琉璃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她转身看着崔乾佑,月光从窗棂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交织在一起,像个无声的誓言。
三更的梆子声隐隐传来时,琉璃已经离开了布防司。她没有直接去约定的放火点,而是绕到西城,那里的爆炸声已经平息,秦锋的突击队应该还在巷战中坚守。她要去看看,这场用生命换来的胜利,究竟进展到了哪一步。
月光下的洛阳城,像头沉睡的巨兽,没人知道,它的心脏里,已经埋下了反叛的火种。而琉璃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弄深处,只留下淡淡的药香,在寂静的夜里悄然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