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穿长衫的书生扶着她,自己的长衫已经被泥水浸透,怀里的书卷却还紧紧攥着。他告诉王大娘,自己是洛阳府学的生员,名叫周明远,原本明天要参加乡试,现在却成了叛军的肉盾。
“大娘,您孙子烧得厉害。” 周明远看着孩子发紫的嘴唇,心急如焚,“前面有口水井,咱们想办法弄点水。”
他们趁着叛军不注意,溜到城墙内侧的水井边。周明远用石块砸开锁,刚想打水,就被巡逻的叛军发现:“干什么呢!找死啊!”
周明远猛地把王大娘和孩子推到井后,自己挡在前面:“我…… 我渴了,想喝点水。”
叛军的皮鞭抽了过来,周明远被打得一个踉跄,却死死挡着井口。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唐军火炮的轰鸣—— 十二发实心弹呼啸着越过城墙,落在北门外侧的空地上,泥土和雨水被炸开,溅起数丈高的水柱。
叛军们吓得纷纷卧倒,周明远趁机打水递给王大娘:“快,给孩子喝点。”
王大娘颤抖着把水送到孙子嘴边,孩子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终于喝下了几口。她看着周明远背上的鞭伤,突然老泪纵横:“好孩子…… 委屈你了……”
城墙上的混乱给了百姓们机会。有人假装摔倒,趁机躲进城墙的箭楼;有人互相搀扶着,故意落在后面;还有个铁匠悄悄用随身携带的小锤,在城墙砖上刻下记号 —— 那是唐军约定的信号,代表此处守军薄弱。
这些细微的变化,都被城外的易林看在眼里。他举着望远镜,看着百姓们在北门的峪谷口聚集,而叛军的主力则在悄悄向南门移动。李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人,火头军探到,南门的叛军在集结,像是要突围。”
“让他们去。” 易林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北门,“秦锋的太行军已经在南门设好了埋伏,就等他们钻。” 他更关心的是那些百姓,“夜影卫的人混进去了吗?”
“混进去了。” 李晟指着城墙中段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卫七带着人,正在帮百姓往箭楼里躲。”
雨幕中,卫七的身影像条泥鳅,在叛军和百姓之间穿梭。他用暗号联系上几个胆大的壮丁,悄悄把炸药包藏在他们的柴草堆里 —— 这些炸药不是用来炸城,而是准备在叛军靠近时引爆,制造混乱掩护百姓逃生。
“记住,听到三声鸽哨再动手。” 卫七压低声音,把最后一个炸药包塞给周明远,“躲进箭楼,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
周明远握紧炸药包,掌心的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放心,我们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当第一缕微弱的阳光穿透雨幕时,唐军的火炮再次轰鸣。这次的目标是南门的叛军集结地,实心弹在人群中炸开,叛军的阵型瞬间混乱。安庆绪骑着马,在亲卫的掩护下试图冲开缺口,却被秦锋的太行军死死挡住。
北门的峪谷口,百姓们趁着叛军注意力被吸引到南门,开始悄悄躲进箭楼。王大娘被周明远扶着,终于把孙子送进了相对安全的箭楼,里面已经藏了十几个老弱妇孺,夜影卫的人正在给孩子们喂水。
“大娘,您先在这儿等着。” 周明远转身想出去,却被王大娘拉住。
“孩子,别去了。” 老人的眼泪混着雨水,“太危险了。”
周明远笑了笑,举起怀里的书卷,雨水冲刷下,“致君尧舜” 四个字依然清晰:“我辈读书,不就是为了此刻吗?”
他转身冲出箭楼,迎着叛军的皮鞭,朝着更多百姓的方向跑去,背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像一道不肯熄灭的光。
……
雨渐渐小了的时候,易林站在土坡上,看着北门峪谷口的百姓越来越少,箭楼里藏着的人影越来越多,终于松了口气。他的银袍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冷。
李晟走过来,递给他一块干布:“大人,南门的叛军被秦将军打退了,安庆绪带着残部缩回城里了。”
易林接过布,却没有擦脸,只是望着洛阳城的方向。雨幕中的城墙沉默矗立,西门的箭楼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那里曾经挤满了百姓,如今只剩下几个零星的叛军,像几只绝望的乌鸦。
“炮口还移回去吗?” 李晟轻声问。
易林摇摇头,目光落在北门的峪谷:“让炮口留在那儿,继续佯装进攻。” 他知道,只要炮口还对着北门,安庆绪就不敢轻易放弃这个 “逃生通道”,而躲在箭楼里的百姓,就能多一分安全。
老郑的火炮营在雨中继续发射空炮,实心弹落在峪谷口的空地上,溅起的泥水越来越少,更像是一种仪式性的提醒。小柱子看着远处箭楼里偶尔闪过的人影,心里渐渐明白 —— 有些胜利,不需要炮弹落地。
城墙上的周明远看到了唐军的空炮,也看到了箭楼里越来越多的同胞,突然对着城外的方向深深一揖。雨水顺着他的长衫流淌,却洗不掉上面的血污和泥点,像一幅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