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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绪在酸枣林中狂奔,树枝划破脸颊的疼痛早已麻木。他扔掉了碍事的弯刀和紫金冠,只穿着贴身的软甲,借着林间缝隙透进的微光,沿着记忆中的隐秘小径疾行。这条路是当年安禄山巡查潼关时发现的,除了父子二人和少数心腹,再无人知晓。
“陛下!等等属下!” 身后传来微弱的呼喊,是亲卫里最年轻的小豆子。这孩子才十六岁,是安庆绪在洛阳收的侍童,此刻右腿被箭射中,一瘸一拐地追赶,怀里还紧紧抱着个用油布裹着的包裹。
安庆绪顿住脚步,回头看着那道踉跄的身影,突然觉得一阵烦躁。但当小豆子摔倒在地,挣扎着将包裹举过头顶时,他的心又软了 —— 那里面是大燕的传国玉玺,是父亲从洛阳皇宫里抢来的镇国之宝。
他转身扶起小豆子,咬着牙将人背在背上。少年的血浸透了他的软甲,温热的液体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像条蠕动的蛇。“撑住,到了洛河渡口就安全了。”
小径尽头的崖壁上,果然有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石窟。安庆绪将小豆子塞进去,自己紧随其后,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石窟尽头传来潺潺水声,那是条地下暗河,水流最终汇入洛河。
“陛下,您听……” 小豆子突然按住他的肩膀。
暗河对岸传来隐约的马蹄声,还有回纥人特有的呼喝。安庆绪屏住呼吸,借着从石缝透进的月光,看见对岸的河滩上,阿古拉的小队正在搜索。
“抱紧我。” 安庆绪低声道,背起小豆子跳进暗河。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衣衫,他咬紧牙关,在暗流中奋力泅渡。小豆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却始终没松开怀里的玉玺。
爬上对岸时,安庆绪几乎虚脱。他瘫在沙滩上,看着小豆子苍白的脸,伸手探向鼻息 —— 已经没了气。少年怀里的玉玺被血染成暗红色,在月光下像块凝固的血石。
安庆绪将玉玺塞进怀里,对着小豆子的尸体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岸边的芦苇丛。远处的洛河水面上,终于出现了艘挂着黑帆的快船 —— 那是他早就安排好的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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峡谷里的厮杀渐渐平息时,残阳已完全沉入西山。唐军士兵们举着火把清理战场,火光在崖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群跳跃的鬼影。
骨力裴罗站在安庆绪曾经倚靠的巨石旁,看着地上的血迹延伸至陡坡,最终消失在酸枣林边缘。阿古拉的小队空手而归,带回的只有几具亲卫尸体和一面被劈开的燕国旗。
“让他跑了?” 易林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他的靴底碾过地上的箭簇,金属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骨力裴罗的脸色铁青,将狼牙棒重重砸在巨石上:“那厮钻进了暗河,我的人追丢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他跑不远,洛河沿岸都有我的人盯着。”
易林摇头,目光投向洛阳的方向:“他肯定早有接应。安庆绪虽然鲁莽,却不蠢。” 他弯腰捡起块染血的布料 —— 那是安庆绪锦袍上的碎片,金线绣的龙纹已被血污浸透,“传令下去,沿洛河追击,但不必赶尽杀绝。”
骨力裴罗不解:“安答这是何意?”
“放他回洛阳。” 易林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峭,“史家在范阳虎视眈眈,安庆绪回去正好能牵制他。咱们正好趁这个空隙休整,补充粮草。” 他抬头望着星空,银河已在天际显现,“洛阳的硬仗,还在后面。”
骨力裴罗恍然大悟,大笑道:“安答果然算计得深!让他们狗咬狗去!”
唐军士兵们开始掩埋尸体,将回纥骑兵和燕军亲卫分两处安葬。李晟带着军医检查伤员,太行军的伤兵们互相搀扶着,用布蘸着谷水清洗伤口。王小石头在一具亲卫尸体上发现了个羊皮袋,里面装着半袋麦饼,已经被血浸透。
“将军,你看这个。” 他将麦饼递给易林。
易林捏碎一块麦饼,放在鼻尖轻嗅:“里面掺了麸皮和沙土,看来燕军的粮草确实断了。” 他将麦饼扔进火里,看着火焰舔舐着焦黑的碎屑,“传令各营,今晚好生休整,明日一早回师潼关。”
火把的光芒中,士兵们默默地收拾着武器和伤员,没人欢呼胜利。这场追逐战虽然击溃了燕军残部,却让唐军付出了近两千人的伤亡,秦锋至今仍昏迷不醒。
骨力裴罗走到易林身边,递给他一个酒囊:“尝尝这个,回纥的烈酒,能驱寒。”
易林接过酒囊,却没有喝,只是看着酒液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叶护,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的人需要休整,” 骨力裴罗灌了口酒,“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等开春,我带三万铁骑助你攻打洛阳。”
易林点头,将酒囊还给他:“多谢。但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守住潼关,打通粮道。”
两人相视一笑,无需更多言语。火把的光芒在他们脸上流动,映出疲惫却坚定的神情。
……
黑帆快船在洛河上疾驰时,安庆绪终于瘫倒在船舱里。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