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诗言披着件月白的素纱披衫,坐在临水的六角亭里。她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个白瓷药碗,碗底还剩些黑褐色的药渣,散发着淡淡的苦涩气。青禾正蹲在旁边收拾食盒,竹编的食盒里放着个描金漆盒,里面是刚温好的莲子羹,瓷勺碰着碗沿,发出清脆的响。
“小姐,这莲子羹您都喝小半碗了。”青禾直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手,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李府医今早来看了,说您这胃口一回来,病就好得快了。昨儿还说嘴里发苦,今儿就能尝出莲子的甜了呢。”
白诗言“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手里的一张素笺上。那是她昨夜照着医书抄的方子,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活血化淤方”,旁边密密麻麻批注着用药的剂量和忌讳,尤其是“乳香需去油”“红花要陈三年”这些细节,都用朱笔圈了出来。指尖划过“红花”二字时,她忽然想起墨泯后背的伤,那日祠堂混战,至今想起来仍让她心口发紧。
画屏端着个锡壶过来,壶里是新沏的雨前龙井,她将茶汤倒进青瓷杯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杯壁上描的兰草纹:“小姐这几日捧着医书不放,莫不是想转行做医师了?前儿让小厨房炖的当归乌骨鸡,连药材配比都要亲自盯着,李府医见了,都说您比他那几个徒弟用心呢。”
白诗言放下素笺,指尖轻轻拂过纸上的字迹,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多懂些总是好的。”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怅然,“后背的伤本就难养,若是护理不当,留下病根可怎么好?”话刚说完,就见她自己先红了脸,方才抄方子时,竟下意识把“每日三次”写成了“每时辰一次”,仿佛多写几遍,那人就能真的按时用药似的。
画屏和青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自家小姐这点心思,哪瞒得过她们?前几日病得迷迷糊糊,还攥着那本医书不肯放,夜里呓语都是“当归要酒炒”“血竭不能见火”,分明是把墨公子的伤刻进了骨子里。青禾想起昨夜守夜时,见小姐在灯下对着医书落泪,手里攥着的帕子上,绣了一半的墨竹突然被针扎了个洞,想来是又想起了墨泯。
“夫人来了。”守在亭外的碧痕轻声通报。花凝玉穿着件湖蓝色的杭绸褙子,领口袖边绣着缠枝莲纹,手里捏着串刚穿好的蜜饯,用细红绳串着,颗颗饱满,泛着琥珀色的光。她刚走到亭边,就看见石桌上的药碗,眉头不由轻轻蹙了蹙:“今儿的药又苦着了?我让厨房新做了陈皮梅,用冰糖腌了三日,快来尝尝。”
白诗言连忙起身,被花凝玉按住:“坐着吧,刚好转些,别乱动。”她挨着女儿坐下,将蜜饯递过去,“尝尝?你爹昨儿从宫里带回来的新会陈皮,说是比去年的更醇厚些。”
白诗言捏起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漫开,带着陈皮特有的清苦,恰好压下了药渣残留的涩味。她弯了弯眉眼,左边脸颊露出个浅浅的梨涡:“娘的手艺还是这么好,比外面铺子卖的强多了。”话虽如此,舌尖尝到的甜,却总让她想起墨泯书房里的桂花糖,那人总说她爱吃甜,每次去都备着,用个白瓷罐装着,罐子沿上总沾着点糖霜,像落了层雪。
“就你嘴甜。”花凝玉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目光落在那张素笺上,眼神动了动,“这几日净看这些医书?看得懂吗?我瞧着这些药材名,都绕得头晕。”
白诗言拿起素笺,指着上面的字迹道:“娘您看这个,用当归、红花配着乳香,说是能化淤止痛,对金疮收口最是有效。还有这个,用蜂蜜调了珍珠粉敷在伤口上,能去疤……若是这个方子管用,以后就给墨泯……”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颊瞬间红透了,捏着素笺的指尖都在发烫,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衣袖。其实她昨晚试调药膏时,特意多加了半勺蜂蜜,墨泯怕苦,这点她比谁都清楚。
花凝玉看着女儿窘迫的样子,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心里装着事,嘴上却总不肯直白说出来。她想起前日去看女儿,见她对着棋盘发呆,棋盘上摆着个未完成的“飞雁阵”,最关键的那颗“将”位棋子,竟换成了枚小小的白玉佩,那是墨泯送的,上面刻着个“泯”字。
“前儿让小斯把你配的那些药膏送去了。”花凝玉状似随意地拨了拨茶盏,声音放得柔和,“小斯回来说,墨泯见了那药膏,难得笑了笑,还问起你身子好些没。”
白诗言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像被风吹亮的星火:“真的?她……她还说什么了?”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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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说什么?”花凝玉拈起颗陈皮梅,慢悠悠丢进嘴里,眼尾扫过女儿泛红的耳尖,“那人嘴里能吐出什么软和话?无非是‘让言儿好生休养’‘莫要挂怀’,哦对了,还捎带提了句‘前阵子那盘棋没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