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眼望着远处白氏宗祠的飞檐,檐角铁马被风拂动的叮当声里,混着玄甲卫巡逻的甲叶碰撞声,喉间溢出气音般的低吼:“大人说了,祭祖到‘敬香’环节动手,在此之前,谁惊动了玄甲卫,拖出去喂狗。”
身后五十名血影卫像石像般嵌在松树林的阴影里。最粗的那棵古松下藏着七个卫卒,锁链缠在手腕上绕了三圈,链环被肌肉勒得深陷,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左侧巨石的裂缝里,瘦高个蜷着身子,昨夜被惊蝗粉灼伤的伤口在棉布下发烫,他盯着宗祠后墙那片矮松,玄甲卫的巡逻队刚从那里走过,靴底碾过松针的声响清晰可闻,直到脚步声消失在回廊拐角,他才敢动了动僵硬的脖颈,用气音问:“千机阁的人……真不留活口?”
他忘不了苏衍那把折扇。昨夜松林中,银亮的扇骨贴着锁链划过,链环瞬间断成两截,断口平整得像被快刀削过。此刻想起那道白光,他后颈的汗毛仍要竖起来。
刀疤脸没回头,鬼爪突然往斜后方一甩,倒刺擦着瘦高个的鼻尖钉进树干,惊起一片栖息的寒鸦。“焦土下埋着三具烧透的尸体,玄甲卫的人刚去查过,当成了山匪火并。”他的声音压得比松涛还低,目光扫过宗祠的青砖围墙,墙头上有玄甲卫的身影走过,腰间长刀在晨光里闪着冷光,“看见东墙那丛爬藤没?白无常带二十人从那里攀墙,沿后殿的排水沟绕去供桌后,玄甲卫换岗的间隙有两刻钟空当。”
瘦高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东墙爬藤掩着一道窄缝,恰好在玄甲卫巡逻的视线盲区。他缩了缩肩膀,锁链在掌心碾出闷响,忽然看见刀疤脸腰间露出的铜牌角,“听风楼”三个字刻得极深,被汗水浸得发亮。
这时墙内传来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是玄甲卫的巡逻队正沿着墙根走过,甲叶碰撞声离得极近,仿佛就在耳边。刀疤脸突然抬手按住他的后颈,将他按进石缝更深处,直到那串脚步声渐远,才松开手。
“咱们从西侧月洞门摸进去,”刀疤脸的气音混在松针摩擦声里,“月洞门后是假山,玄甲卫每刻钟才绕到那里一次。记住,先藏进香烛房的梁上,等白景鸿到供桌前敬香,再动手绑人。”他顿了顿,鬼爪往宗祠方向虚抓一把,“离魂玉在他贴身的锦囊里,拿到就撤,别碰玄甲卫的人,他们的长刀淬了‘断筋散’,挨上就得瘫。”
五十名血影卫像影子般挪动,锁链被黑布裹住,碰撞声细得像虫爬。最右侧的矮个子钻进一截空心断木,从树缝里望出去,正看见两名玄甲卫从宗祠正门走过,一人按刀守在门阶,一人沿回廊往西侧走去,腰间令牌上的“玄”字在晨光里一闪而过。
他忽然觉得后颈发僵,昨夜见过这两人,当时他们正拖着血影卫的尸体往山坳走,刀上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和此刻刀疤脸爪尖的血一样,落地即凝。
刀疤脸最后一个起身,鬼爪在松树干上刮了道浅痕,留下听风楼特有的暗号。他望着宗祠墙头掠过的玄甲卫身影,嘴角在阴影里勾起冷笑,那些巡逻的卫兵看似严密,却没留意假山石缝里藏着的透骨钉,也没发现香烛房的窗纸早被戳了个洞,洞里正对着供桌的方向。
松树林里彻底静了,只有风卷着焦灰往宗祠飘去。玄甲卫换岗的甲叶声从墙内传来时,刀疤脸已带着人钻进了齐腰深的蒿草,草叶划过他们裹着黑布的脚踝,像无数只窥探的手。
白家小院的厨房飘着桂花糖糕的甜香时,花凝玉正坐在梨木桌边挑拣蜜饯。竹篮里的金丝蜜枣码得齐整,她时不时抬头看墙上的挂钟,绣着缠枝莲的袖口沾了些糖粉。“言儿呢?”她将最后一颗琥珀核桃放进描金碟,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昨儿她还说领口的盘扣磨得慌,我让绣娘换了玉扣,得再试试。”
“在院子里追鹦鹉呢!”陈嬷嬷端着素色祭服进来,袖口磨得发亮,“小姐说新换的玉扣凉丝丝的,比去年的银扣舒服。对了,二太太让人来问,妯娌们是先去槐荫坪,还是等老爷动身了再跟?”
话音未落,白诗言提着裙摆从月亮门跑进来,发间别着支白玉簪,是父亲白景鸿寻来的暖玉,贴着头皮竟有暖意。“娘,我抓到鹦鹉了!”她举起缠红线的竹笼,笼里的白鹦鹉扑腾着翅膀,“爹说祭祖时让它沾沾福气,行不行?”
花凝玉笑着点她的鼻尖:“祖宗面前可不能胡闹。”接过竹笼递给陈嬷嬷,“先放厨房,等祭祖完了再玩。”转身往女儿发间插了支珍珠钗,“你爹在书房查族谱呢,说是要核对新增的牌位名字,咱们得快点了。”
白景鸿穿着青灰色祭服从书房出来时,手里的宗谱封皮已被摩挲得发亮。“都备妥了?”他扫过食盒里的蜜饯,见摆得齐整,才满意点头,“二弟他们在门口等着搬供桌,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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