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这小子操作又不规范,自己可以不必理会。
但毕竟是当初自己第一个叫自己出警的小道士,白拂雪总归还有几分感情在那里。
何况,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按天界算,这几十日内,也就是人间几十年里,自己大约因小道士跟师兄弟的宣传,多多少少都会接到素真观道士们的一些活。
就在白拂雪沉吟之间,他耳畔又听到长青的再次快速吟诵了几遍,“北极驱邪院右判官灵应真人在上,弟子素真观长青,恳求真人速速前来相助!”
他的语气越来越急,渐渐开始变得虚弱而断断续续。
白拂雪听得颇为无奈,看来这小子又跟小时候一样,将自己陷入了危险境地,所以来不及规范请神了。
他掐指一算,却并未算出具体结果。
这种情况,要么是有人遮掩了天机,要么就是涉及比自己更厉害的大能。
顿时面具下的眉不免微皱起来,就长青那修为,怎会招惹到比自己还厉害的家伙?
这小子干了什么?
突地一甩青霜长剑,似是决定了什么,忽道:“又来警情了,走。”
“啊?哎呀,最近怎么这么多人叫你啊?”
妫灵虽然抱怨了一声,但还是跟随白拂雪闪身,一齐化作遁光朝北俱芦洲的内陆急速飞去。
百里镇。
整个镇子仿佛一如往常在黑夜中沉眠,忽有几点火把的亮光摇曳,刺破了浓郁夜色。
几个半人半兽形态的小妖一手快跑着举着火把,一面不断耸动鼻尖,四处乱嗅。
其中一妖用沙哑地嗓音,低声呼喝着从狭窄、肮脏地巷道中跑过,挥动手中火把,指挥道:“你们几个去搜那边,你们几个去搜这边,快抓住那老牛鼻子和他偷走的贡品!别误了咱大王的好事!”
“是,是,头领。”
几个小妖丝毫不敢置喙,立即分成两队,朝两个方向跑去。
惟有指挥的小妖头顶站在原地岿然不动,摸了摸脑袋上蓬松杂乱的毛发,低声嘟哝骂了句:“他奶奶个腿!偏偏在大王要宴请贵客的档口,竟出了这档子事!”
旁边木屋内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唔……”
小妖头领头顶毛绒绒的耳尖一动,大咧咧地一个回旋踢,已踢破开那一层薄薄的窗纸,它瞅见在窗后的炕床上,正跪坐着一个面色惨白、头发凌乱的妇女捂住一个才留头小童的嘴巴。
那妇女额头瞬间已满是汗水,将额头、鬓边的黑发沾湿,紧紧贴在脸上。
她死死捂住怀里小童的嘴,满脸惊慌失措,只能本能地不断颤声磕头求饶:“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我家世居在此,从未短过城隍庙的岁供。我,我们母子什么都没听到!”
小妖头领脑袋一歪,对妇女与那睁圆了眼睛,因妇女捂得太紧,面庞有些发红的小童咧嘴一笑。
只是露出猩红的大口中,即使在黑暗中一颗颗尖牙亦在闪烁锋利的寒光。
“虽然大王交代过我们不许未经允许擅吃人牲,但……与那老牛鼻子打斗途中,死了几个人,也很合理吧?”
“啊——!”
几声接踵而至的凄厉惨叫几乎响彻了大半个镇子,使得镇中人大半皆被惊醒。
只是他们分外默契,只是目光因恐惧颤动,浑身瑟瑟发抖地用被子捂住脑袋,佯装不知。
北俱芦洲幅员辽阔,但一半土地皆被冰雪覆盖,另一半山高林密,瘴气密布。
此地险恶,不适宜人族居住,因此早先并无人族。
现今生存在此的人族,要么是漂洋过海,逃难来此躲藏的罪犯;
要么便是祖辈被妖物们掳掠来此,所特意圈养的人牲。
不过人族身上总共没有二两肉,完全不够妖物们果腹。
只有妖怪们或是招待同族、贵客、朋友的宴请,才会从豢养的人牲里挑选肉质鲜嫩的童男、童女,当作一道硬菜。
人族寿岁不长,因此大多数人牲若是运气好,这三、四十年间没有遇上当地大王需要招待、宴请或大王去修炼闭关的期间,竟也能安稳活到寿终正寝。
因此每年大家觉得,不过轮流在各家挑选出几个童男、童女和正值妙龄少年少女作为贡品,献给作为妖怪的当地城隍,还能换来风调雨顺,这买卖十分划算。
娃娃哇,大不了多生几个就是了。
故而,人们被夜里这几声惨叫惊醒,虽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早就麻木不仁。
总归事情没有落到自己身上,百里镇上的人都觉得无所谓。
然而那尖利悲哀的惨嚎,长有青苔的灰砖墙面一间地下室。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中,堆满了一坛坛半人高的咸菜坛。
“唔……”
在墙角的一坛咸菜坛后,此刻正缩着一位灰白头发的老道和一个五、六岁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