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余波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巨石,以皇城为中心,一圈圈地向着整座庞大的帝国都城扩散开去。
最先感受到这股浪潮的,便是那些嗅觉最为灵敏的朝堂官员。
尚书仆射戴胄府邸门前,往日那种门可罗雀的清冷景象被彻底打破。
一辆辆装饰着不同徽记的马车从清晨到日暮络绎不绝,那些在半个时辰前还带着疏远与观望神色的同僚们,此刻都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到近乎谄媚的笑脸,怀揣着各式名帖与礼物前来“拜会”与“请教”。
他们谈论的话题也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从“天气不错”变成了“戴公,不知那‘格物科’的入学章程可有眉目?”
从“令郎最近可好”变成了“戴公,听闻太子殿下在凉州又发明了一物,名为‘望远镜’,可观千里,不知是真是假?”
戴胄这位以刚正严肃着称的老臣,在最初的欣慰之后,很快便从这突如其来的热捧中冷静下来。
这些人追捧的并非他戴胄本人,而是太子殿下那无可匹敌的“势”。
他一面以“太子新政,皆有法度,不可私相授受”为由,不动声色地回绝了那些试图钻营的请求;另一面则更加殚精竭虑地与马周留在长安的副手们共同规划“格物科”的筹建事宜。
决心要用最严谨的制度来保护好太子殿下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
而在另一场于曲江池畔由翼国公秦琼之子秦怀道举办的勋贵子弟宴会上,这种变化则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往日里,这些长安城中最顶尖的公子哥们聚在一起,谈论的无非是宝马美酒、新开曲坊或是谁家的猎鹰又捕获了罕见的白狐。
但今日的宴会,却只有一个主题——凉州。
“你们是没看到!”
一名刚刚从前线轮换回京的禁军校尉被众人围在中央,他喝得满脸通红,唾沫横飞地比划着。
“那火铳!我的天!就那么‘砰’的一声!百步之外,突厥人那引以为傲的皮甲就跟纸糊的一样,一个大窟窿!”
“我亲眼看见一个百夫长连人带马被直接掀翻在地!”
这番话立刻引燃了现场的气氛,周围的公子哥们听得是两眼放光,呼吸急促。“真有如此神威?!”的疑问声此起彼伏。
“这算什么!”校尉一拍大腿,声音更高了。
“你们是没见过那‘三段击’!一排打完另一排跟上,那枪声就跟天上的雷公发了怒一样停都不带停的!”
“突厥人的骑兵冲上来就跟往那绞肉机里送一样,成片成片地倒!”
“我跟你们说,我当时就在阵后看着,腿肚子都吓软了!那哪里是打仗?那根本就是屠杀!”
这番充满了血腥味和火药味的描述,让在场所有以武勋传家为荣的年轻人们感到了灵魂深处的巨大震撼与渴望。
秦怀道作为主人听完之后沉默了良久,他猛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然后对着众人朗声说道:“诸位兄弟,时代怕是真的要变了!我等身为将门之后,不能再只知弓马娴熟!”
“明日我便要上书,请求前往国子监‘格物科’旁听!这能保命又能建功的大学问若是不学,将来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这番话立刻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共鸣,众人纷纷响应,相约同去。
胜利如同一杯最烈的醇酒,不仅让太子党人扬眉吐气,更让整个大唐帝国的上层建筑开始发自内心地对“格物”这门能带来“实力”的学问产生了最原始的敬畏与好奇。
如果说上层社会的变化还带着几分对“功利”的追逐,那么长安城民间的变化则显得更加纯粹也更加狂热。
当那份由太子宣传队精心编写的“白话版”《格物论》,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入长安城的千家万户时,一场自下而上的思想启蒙被彻底点燃了。
西市的张记铁匠铺里,往日只知道埋头打铁的张老三,此刻正笨拙地捧着一本小册子,在他的儿子一字一句的念诵下听得如痴如醉。
“……爹,这上面说,太子殿下说了,咱们铁匠不是下九流!咱们是‘格物致知’的实践者!是……是改变世界的力量!”
张老三那张被炉火熏得黝黑的脸上,一双浑浊的老眼瞬间亮了!
他打了一辈子的铁,第一次听到有人将他们这些“臭铁匠”说得如此高大上!
“还有呢!爹!这上面画了图!说咱们的风箱可以这样改……能让风力大上三倍!还有这淬火的法子,说要看颜色,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火候……”
“快!快!”张老三一把抢过那本小册子,也顾不得上面自己认识的字还不到一半,他指着那张简陋的风箱改造图如同看到了绝世的武功秘籍一般,对着自己的儿子嘶吼道。
“快!去把老三老四都叫来!咱们今天不打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