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需要高度的专注和精确。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被“稽查司”的探员嗅到不和谐的气息,那将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张君雅一丝不苟地进行着操作。他的动作流畅而熟练,仿佛在进行一种枯燥的仪式。屏幕上,那个曾经燃烧着火焰的形象,正在一点点褪色,变形,最终变得模糊不清,面目全非。
而就在他旁边的隔间里,江忘川的处理方式却截然不同。
江忘川不喜欢这种琐碎的、如同绣花一般的修改。他更倾向于使用“大笔刷”,干净利落地抹去。他认为,过多的细节修补反而容易留下破绽。他的哲学是:让不存在的事物,彻底地、毫不留情地不存在。
“编号917,处理C区档案,时间段:‘火石战争’后期,无关人物:‘平民代表’某某某。”
江忘川甚至没有去看那段影像。他只是调出相关的数据库条目,手指在几个特定的控制节点上飞快地点过。没有影像处理,没有音频修饰。他直接修改了该人物的出生记录,将其设定为在战争爆发前就已经因为一场“意外事故”夭折。然后,他用一个简单的指令,将所有提及此人名字的公开记录,从新闻报道到私人日记,从学术论文到街头涂鸦,进行了地毯式的、彻底的“清洗”。
这种操作速度快得多,也“干净”得多。仿佛从未有过这个人,从未有过他那微不足道的、在历史长河中溅起一丝涟漪的存在。
屏幕上,关于“某某某”的所有信息,都变成了一片空白。不是被删除,而是被“格式化”,仿佛那段数据从未被写入过。
江忘川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了眼睛。他不喜欢思考这些被抹去的人究竟是谁,他们有着怎样的故事。对他来说,他们只是数据流中的噪音,清除噪音是他的职责,仅此而已。他害怕思考,害怕那种深入骨髓的虚无感。他宁愿活在一个清晰、明确、非黑即白的世界里,哪怕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只有偶尔,在处理那些特别“棘手”的档案时,他的内心才会泛起一丝微澜。
比如,有一次,他们需要处理一位名叫“画家X”的艺术家。这位画家一生默默无闻,只在几个不起眼的角落留下了一些画作。这些画作本身并无任何政治或历史意义,技巧也谈不上高超。唯一的“问题”在于,他画中反复出现的意象——破碎的锁链、被风吹散的灰烬、以及在废墟上顽强生长的无名小花——恰好与某个被禁止的思想流派有着隐晦的联系。
按照规定,这些画作需要被销毁,关于画家的所有记录也需要被清除。
张君雅在处理这些画作时,花费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他仔细地看着屏幕上那些模糊的数字图像——色彩暗淡,笔触粗糙,甚至有些地方因为年代久远而出现了破损。但他能从中感受到一种东西,一种超越了文字和指令的、沉默而倔强的生命力。那是一种对美的渴望,对真实的坚持,即使身处最黑暗的时代,也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记录着、表达着。
他没有像处理“艾略特”那样,去刻意丑化或扭曲。他只是平静地将这些画作的色彩饱和度降低到最低,将线条模糊化,最终变成一片近乎空白的、带着灰度的影像。这是一种温和的抹杀,也是一种无声的致敬。他知道,这样做并不能真正留住什么,但至少,他没有像对待“某某某”那样,彻底地碾碎那份微弱的痕迹。
旁边的江忘川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何必呢?”江忘川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有些突兀,“它们已经没有价值了。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成为需要被清除的数据。”
张君雅没有回答。他只是在完成最后一步操作后,轻轻吁出了一口气。屏幕上,那片灰色的、几乎看不见的影像,仿佛是他内心深处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的投影。
江忘川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无法理解张君雅的行为,觉得那是一种软弱,一种不必要的感伤。但他又隐隐觉得,在那张苍白而疏离的脸上,似乎隐藏着一些他自己也无法触及的东西。
日子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如同机械心脏跳动般的工作中流逝。
真理部的灯光永远明亮,雨声永不停歇。墙壁上的电子钟显示着精确到秒的时间,仿佛在无情地嘲笑着人类对于“永恒”的徒劳追求。
他们偶尔会在茶水间相遇。那里供应着一种味道寡淡的合成咖啡,据说可以“提神醒脑”,帮助员工更好地投入到“修正真理”的伟大事业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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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会站在一起,沉默地喝着那杯难以下咽的液体。有时,会说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比如今天的降雨量似乎比平均值高了零点几毫米,或者某个终端又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