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翁是不同的。
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进入甘渊的。有人说他是伊姆文明的叛逆者,有人说他是某个被遗忘的阿尔法星遗民的后裔,还有人认为,他本身就是伊姆文明制造出来的一个“程序错误”,一个拥有了自我意识的“bug”。
他的外表也模糊不清。有时,他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穿着灰色工装的维生系统维护员;有时,他的身影又会在光影交错中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融入甘渊那单调的背景之中。他很少说话,即使开口,声音也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像是古老的歌谣,又像是某种预言。
他做的事情,也很奇怪。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完全服从于系统的安排。他会悄悄地修复一些被刻意损坏的设备,让某个区域的照明稍微明亮一点点;他会在人们麻木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早已被遗忘的、名为“困惑”的表情;他会在集体吟唱“秩序之歌”时,用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方式,轻轻改变几个音符,让那歌声带上了一丝……悲凉的意味。
他像是在黑暗中点燃微弱的火种,尽管这火种在甘渊的压抑空气中,随时可能熄灭。
后来,人们才隐约知道,西翁似乎掌握着某种对抗“钢印”的方法,或者说,是一种能够“唤醒”沉睡意识的技巧。他利用伊姆文明“时空编织”技术的某些……漏洞,或者说,是伊姆文明在创造甘渊时,为了维持稳定而不得不保留的某种“弹性”,在甘渊这个牢笼的内部,开辟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名为“反地图”的空间。
这个“反地图”并非地理上的存在,更像是一个意识的集合体,一个由被西翁唤醒的、拥有零星记忆和反抗意志的人们共同构建的、虚幻而又真实的精神避难所。
据说,进入“反地图”的人,可以在那里短暂地找回失去的情感,回忆起被封印的过去,甚至……思考。
这对于甘渊的居民来说,无疑是比死亡更可怕的诱惑。因为思考,意味着怀疑;怀疑,意味着反抗的可能。
于是,伊姆文明的“代言人”——那个永远隐藏在幕后、通过无处不在的全息影像发布着冰冷指令的存在——终于注意到了西翁。
没有人知道西翁和代言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有一段被记录下来的、断断续续的影像资料,成为了甘渊居民口中代代相传的“传说”。
影像中,代言人依旧是那副毫无感情的、标准的合成音调:“……异常因子‘西翁’,你的行为已经违反了维生协议第……条。你的‘反地图’思维污染,正在破坏系统的稳定性。立即停止相关活动,接受格式净化,你将获得……安宁。”
而西翁,站在一片虚无的光影之中,他的脸依然模糊不清。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干扰和杂音:
“安宁?你们所谓的安宁,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
“你们编织了我们的梦境,却夺走了我们的星空。”
“你们给了我们秩序,却让我们失去了……灵魂。”
“告诉我,代言人,”他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难以察觉的、带着讽刺意味的弧度,“当你们把整个宇宙都变成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织锦时,你们自己,又在哪里?”
影像在这里戛然而止。
随后,甘渊的系统陷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范围故障。灯光疯狂闪烁,基质剧烈震动,无数人的“钢印”似乎受到了某种冲击,发出了痛苦而无意识的呻|吟。
但很快,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只是,从那以后,“反地图”的传说变得更加流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梦中,或者在意识的边缘,听到西翁的声音,感受到那来自“反地图”的、微弱却坚定的呼唤。
他们不知道西翁是谁,也不知道他来自何方,更不知道他最终的去向。
有人说,西翁最终被“格式净化”了,他的意识被彻底抹去,如同从未存在过。
有人说,西翁突破了甘渊的束缚,回到了贝塔,甚至……接触到了伊姆文明的核心。
还有人说,西翁从未离开。他就存在于“反地图”的每一个角落,存在于每一个不愿放弃思考、不愿接受“安宁”的灵魂深处。他是那个永远在编织着希望之梦的、孤独的织梦者。
岁月在甘渊中失去了意义。对于永恒囚禁于此的人们来说,历史是凝固的,未来是不存在的。只有日复一日的、如同程序般精确运转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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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总有那么一些瞬间,当基质流动的速度似乎慢了一丝,当恒定的光线出现了一刹那的波动,当集体意识广播中的指令音出现了一瞬间的杂音……
总会有一些人,在那极短暂的、如同幻觉般的间隙里,仿佛看到了西翁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