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在从瘟疫的创伤中艰难恢复,但内外的挑战从未停止。
恰克虽暂时退去,但狼性难改;陈彦在东边虎视眈眈;西夏吴砚卿的心思更是难以揣测。鹰扬军需要时间,需要银子,更需要能撑起这片天的人才。
第二天一早,严星楚刚起身,皇甫辉就来到了他房门外。
“星楚大哥。”皇甫辉的声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郑重。
“辉弟?这么早,有事?”严星楚有些意外。
皇甫辉走进来,关上门,深吸一口气,看着严星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星楚大哥,我想留在洛山城。”
“留在洛山城?”严星楚愣住了。
他带皇甫辉出来,是想让他开阔眼界,学习实务,也存了让李章指点他兵法的念头。
但直接把他留在这里,这完全不在他的计划内。
“为什么?这里条件艰苦,不比洛东关。你想学兵法,李大哥自然会教你,但也不用一直留在这里。”
皇甫辉的目光异常坚定,他挺直了脊背:“星楚大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深沉的追忆和一种超越年龄的坚毅:“昨天在薛将军、李将军墓前,听李章将军说起当年洛山营的旧事,还有我爹…我爹在世时,一生心血都倾注在北境。他坐镇武朔城,最大的夙愿,就是替大夏守好北大门,彻底解决恰克铁骑的威胁,让边境百姓不再受侵扰之苦!”
少年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今,恰克军虽暂时北退,但狼子野心未灭!我爹…他没能亲眼看到北境彻底安宁的那一天…”
皇甫辉猛地抬起头,直视着严星楚:“我爹没做完的事,我这个做儿子的,要替他做完!洛山城是直面恰克的前沿,是父亲当年战略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我想留在这里,跟着李章将军学守边,我要亲手守护父亲曾经守护过的这片土地!请星楚大哥成全!”
一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少年人的热血与将门虎子沉甸甸的传承之志。
严星楚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执拗、背脊挺得笔直的少年,仿佛看到了当年在洛东关城头,那个面对恰克大军依旧沉稳如山的皇甫密。
他心中百感交集。有欣慰,皇甫辉没有沉溺于悲痛,而是选择了最艰难也最光荣的道路;有不舍,边关苦寒,刀兵凶险;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这是皇甫密的独子……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良久,严星楚长长吐出一口气,走到皇甫辉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之大,让皇甫辉身子都晃了晃。
“有骨气!不愧是密侯的儿子!”严星楚的声音带着赞许,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爹在天上看着,也会为你骄傲!”
他盯着皇甫辉的眼睛,眼神锐利如刀:“留下可以!但我有条件!”
“星楚大哥请讲!”皇甫辉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连忙应道。
“第一,在这里,你不是什么开国侯世袭小侯爷,就是鹰扬军洛山卫的一个普通军士!从最底层做起,守城、巡哨、操练,一样不能少!李章将军和黄卫将军会教你,但绝不会给你任何特殊照顾!吃得了这份苦吗?”
“吃得苦!”皇甫辉毫不犹豫。
“第二,凡事多听,多看,多学!不许擅自行动,更不许逞强!战场不是儿戏,一个疏忽,丢的是你自己的命,也辜负了你爹的期望!记住了吗?”
“记住了!”皇甫辉重重点头。
“第三,”严星楚的语气缓和了些,带着兄长的关切,“你先和为兄一起,前往武朔城密侯坚守的地方看看,然后再回洛山卫。你回洛山卫后我也会定期派人来看你。若有书信,直接送往洛东关给你嫂子。”
“是!星楚大哥!”皇甫辉眼圈微红,用力抱拳。
“去吧。”严星楚挥挥手。
“谢星楚大哥!”皇甫辉声音哽咽,深深一躬,转身大步走了出去,脚步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和坚定。
看着少年消失在门外的背影,严星楚久久伫立。
窗外,是洛山城苍凉的城墙,更远处,是广袤无垠、暂时平静的草原。
烽烟暂歇,但远未到马放南山之时。
皇甫辉有了自己的选择,而他严星楚,巡视的脚步还要继续。
“史平!备马,去武朔城!”
立夏刚过,空气中已带了几分燥热。
严星楚一行风尘仆仆,终于抵达了武朔城下。
巍峨的城门下,早已等候着一群人。
为首两位,一位面容清癯身着郡城卫指挥使的甲胄,正是老臣陈权;另一位则穿着文官袍服,身材微胖,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正是如今武朔城道员朱威。
“大帅!”陈权抱拳行礼,声音沉稳有力。
“大帅!”朱威也笑着拱手,语气透着亲切,“可算把你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