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入口并各处高台之上,十数名顺天府中气十足的传令官,铜锣“哐哐”疾叩,齐声宣谕:“肃——静——!奉令妃娘娘令旨:粥米充栋,足济万民!再有推搡喧哗、插队斗殴、冲击秩序者——视同藐视皇恩!枷号三日,鞭笞一百!断无宽宥!前方滋事凶徒已就擒!后续人等,各安其分!违者——严惩不贷!”
宣谕之声反复回荡,直若定海神针,镇人心魄。彼时,一名老成干练的衙役班头,略一目测队伍长短,便对入口处新至、面有惶惑的灾民扬声安抚:“目下排候,至多一个半时辰!焦躁徒伤己身,安分自有热粥果腹!”此清晰时限,恰如甘霖滴落焦土,稍熄了后来者心头的郁火。
骚乱旋踵为雷霆手段敉平。两个滋事之徒被当众褫去上衣,套上五十斤重囚枷,由衙役押至场边空地示众。班头立于众前,厉声宣其罪状:“扰乱赈济,斗殴生事,罪加一等!枷号三日,日鞭四十!以儆效尤!”鞭影飕飕,破空作响,间杂凄厉惨呼,直令万民股栗噤声。
然树欲静而风不息。人海深处,几条泥鳅般鬼祟的身影,借残存的惊惶与推挤,在灾民间倏忽游窜。
“噫!做戏哄鬼罢了!可瞧见了?那粥稀得照影!塞牙尚不足!”
“正是!宫里的贵人,何曾识得饿字怎么写?摆个样子糊弄天听罢了!施两日准收摊!”
“呸!皇上在江南拥着佳人听笙歌呢!管我等死活?这粥……哼,保不齐是陈年霉烂的货色!”
“快瞧!后头粮车踪影全无!粮食必是不敷支应!排在尾梢的,趁早归家,可莫做了饿殍哟!”
恶谗如鸩毒,流播于饥疲悬丝的灾黎心窍,轰然迸裂!万千猜疑、怨怼、绝望之目,若芒刺攒射,集于粥棚氤氲之气。人丛私语鼎沸,惴惴暗流奔突,氛闷如黑云压城。顺天府精干混迹其间,鹰眸虽已锁定獐头鼠目之辈,叵奈人墙如堵,投鼠之忌方深。
静室之内,春婵一直凝眸窗外,此刻玉容含愠,指着人群中几处,急声道:“主儿!您瞧那穿灰短打的、并那戴破毡帽的!贼目灼灼,四下游移,定是这起混账行子在嚼舌播弄!” 她气得纤指紧攥,“奴婢请命,带两个侍卫去撕了那两张烂口!”
魏嬿婉凭窗静观,将一切尽收眼底。她眉尖微颦,眸中寒星倏闪,素手轻扬止住春婵:“且慢。彼辈所求,不过乱中取利。此刻拿人,必激得群情汹汹,正中其下怀。”
“此谣言三寸:一谤粥劣粮匮,二谤君弃民怨,三谤妃伪不诚。”
她深吸一气,整肃衣冠,对身侧达尔党阿沉声道:“军门,开静室门。本宫亲去会会这些魍魉之徒。”
“娘娘!千金之体,岂临险地?乱民丛杂,恐有暗矢!” 那达尔党阿与闻讯赶来的高恒,几乎异口同声,面上俱是凝重。
魏嬿婉眸光沉静,语气斩钉截铁:“本宫信军门铁桶之防,更信邪不胜正!开门!春婵,与本宫掌伞来!”
锦幄静室之门豁然洞开!一身素衣的魏嬿婉,在达尔党阿及十数名虎贲之士环护之下,如屏风般贴身拱卫,毅然步出,直面众人!春婵紧随其后,手擎一柄蝉翼素纱大伞,为其遮蔽风沙。魏嬿婉乍现,如清辉乍破重云,顿教天地为之寂然,万目尽集其身。
魏嬿婉登上侍卫仓促铺设的矮木台,眸光清炯,若寒潭映月,缓缓掠过台下那一张张面孔——或枯槁如朽木,或阴鸷若寒鸦,更有眉峰聚雷霆之兆者。她并不作疾言厉色之态,只将中气一提,字字含悲而韵致哀婉,送入万人耳中:
“列位父老!本宫深知,诸位久候心焦!饥肠如刀剜!更晓得,有那居心叵测之徒,唯恐天下不乱,躲在暗处,散播些不中听的言语,道什么‘粥汤寡淡’、‘仓廪将罄’、‘圣心不恤’、‘本宫虚情假意’!”
“本宫今日,便凭这身素服,这颗赤心,告于皇天后土,告于尔等万民!”她霍然转身,素手直指身后那二十口白汽蒸腾的大釜,“粥之稠薄,众目昭彰!春婵——”
“奴婢在!”春婵早会其意,将伞交予旁侧侍卫,趋至最近一口粥釜前。掌勺太监即舀起满满一勺,倾入春婵高举过头的一个崭新青花海碗之中。但见那粥浆浓稠似酪,米粒饱满粘连,热气腾腾,映着日头莹然泛光。春婵双手擎碗,缓缓转了一圈,将那碗中物事历历亮与众人。人群中陡起一片惊叹与咽唾之声,先前猜疑之色,霎时为灼灼饥光所替。
魏嬿婉趁势扬声:“至于粮食——户部仓廪充盈!宫中自本宫以下,悉减珍膳!更有漕粮昼夜趱行,络绎北上!本宫在此立誓:天一日不雨,土膏未润,此先农坛粥棚,断无一日之撤!京畿内外,倘存一夫一妇啼饥号寒,朝廷绝无一日稍懈赈济之责!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她语势陡转,愈如长虹贯日:“至于圣心——皇上虽銮舆南巡,为国事宵衣旰食,然北顾之忧,百倍于妾!已殷殷垂训:‘京畿诸务,着令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