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稚没答话,她的指尖在"袁熙使臣"几个字上轻轻颤抖。
火政塾的课本里写过,赤驼胶是乌桓人用来粘合箭簇的秘物,寻常商队根本弄不到三车。
可这铁坊的炉灰里竟有胶渣,还牵连上袁氏使臣......她突然想起陈子元说过的话:"要看清敌人的脉,先找他们的账。"
马蹄声惊碎了阴馆谷口的暮色。
徐晃的玄甲在残阳下泛着冷光,他翻身下马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算台的账册哗哗作响。
柳七娘刚要行礼,却见他盯着台基上的甲片,喉结动了动,伸手摸向其中一片——那片甲上还插着半截断箭。
"这些甲,都是战死的兄弟。"徐晃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磨,"当年在长安,我见过太多这样的甲——穿甲的人没了,甲被扒下来当废铁卖,连个名字都留不下。"他突然解下腰间的佩刀,"拆马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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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兵们愣住了。
徐晃瞪圆眼睛:"没听见?
把战马的护甲全拆了!"他亲自扯下左骖马的护颈甲,铁叶碰撞的声响里,他咬着牙道:"熔了,铸算台的秤。
今后抚恤粮,用这秤称;战死的名,用这秤记。"
算台旁的熔铁炉烧得通红时,老兵张全福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他盯着"战死账墙"上的木牌,突然扑上去,指甲抠进"张铁柱"三个字里:"这是我儿子!
去年说他逃兵,砍了我家半亩地!"他抬起满是老茧的手,露出腕上的刀疤,"这疤是我去军府理论时挨的!
可我儿子......"他突然哽住,从怀里掏出半块缺角的青铜镜,"这是他入伍前留给我的,说等发了饷要换块新的......"
柳七娘拿过木牌,上面写着:"张铁柱,雁门郡兵,中平七年二月战死阴馆谷,欠饷三贯,家属张全福,住址雁门南乡三屯。"她抬头时,见徐晃站在熔铁炉旁,火光映得他眼眶发红。
"记上。"徐晃粗声说,"把张铁柱的欠饷、张全福的刀疤,都记进算台的账里。"他望着铁水注入秤模的瞬间,突然想起陈子元在陇右说过的话:"军法能杀人,真账能活人。"
玉门关的信鸽扑棱着翅膀冲进陈子元的军帐时,他正在看柳七娘的手书:"算台立三日,收账八十七笔,其中欠饷、吞粮案占六成。"烛火映得信笺边缘发亮,第二封是周稚的急报,墨迹还带着雁门的寒气:"铁坊炉灰验出赤驼胶,焦账页显字:袁熙使臣与乌桓易马。"
陈子元的手指在"袁熙"二字上顿住。
他望向案头的阴馆仓密道图,图上用朱笔标着韩德批注的"藏粮青石板",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冰碴子似的冷意。
"传周稚。"他对亲卫说,"让她把......"
话音未落,又一只信鸽扑到窗纸上。
陈子元起身推开窗,北风卷着雪粒灌进来,他望着鸽脚环上的密卷,突然明白:这盘棋,该动真章了。
烛火在军帐里跳了跳,将陈子元案头的密报边缘舔出焦痕。
他捏着周稚急报的手微微发紧,"袁熙使臣"四个字在眼底烧出火星——董卓虽死,其旧部仍以乌桓为盾,借胡商之名行私市之实,而那三车赤驼胶,正是串联残董余孽与袁氏暗线的账脉。
"传周稚。"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笔锋在沙盘上重重划过阴馆谷的标记,"把铁坊里那半片焦账页拓印百份。"
帐外雪粒打在牛皮帘上的声响突然清晰起来。
周稚掀帘而入时,斗篷上还沾着雁门的霜,见他案头铺开的乌桓文契,眼睛倏地亮了:"先生是要......"
"不发檄文。"陈子元抽出支狼毫,在契文旁画了个扎羊角辫的童子,"改印成年画。"他笔尖点过"胶三车换马五十匹"的字迹,"画里童子牵马,马背驮粮,旁书童谣:'一匹马,换三车胶,爹爹夜里运,不给一口饱。
'"
周稚的手指轻轻抚过画稿,喉间溢出低笑:"这童谣要比战鼓传得远。"她解下斗篷搭在炭盆边,露出腰间挂着的显墨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