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良心。"此刻望着案头叠起的《归民算典》,他忽然想起玉门关外柳七娘授业时,老商张九斤举着木契喊"女先生"的模样——原来天下的痛,都是一样的。
"先生。"门外传来亲兵的低唤,"幽燕急报,公孙将军昨夜宿破庙,遇三百黑衣人围堵。"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陈子元的指尖在舆图上顿住,涿县到雁门的路线被他用红笔标得发亮。
他抓起案头的《幽燕虚账图》,突然笑出声:"来得好。"
此时的涿县破庙外,风雪正卷着枯枝打在青瓦上。
公孙续靠在残佛座上,听着庙外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手却稳稳搭在盲账童的肩头上。
这孩子是火政塾最宝贝的"活律典",七岁时被毒烟熏瞎双眼,却能背下七州税律一万三千条,此刻正用食指在公孙续掌心划字:"来者持乌桓督粮令,律条在《赤驼胶转运律》第三卷。"
"列位。"公孙续提高声音,玄甲在残佛金漆上撞出冷光,"某这里有位小先生,能背全本汉律。
不如请他说说,持乌桓督粮令私运军资,该当何罪?"
庙外的脚步声突然顿住。
盲账童清了清嗓子,童音在风雪里格外清亮:"《赤驼胶转运律》有云:'凡私运军资胶者,不论官民,皆削籍流三千里;若胶入胡地,斩立决,妻子没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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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一声,是钢刀坠地的脆响。
紧接着,庙门被冷风"轰"地撞开,为首的黑衣人踉跄着跪进来,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带刀疤的脸——正是公孙瓒旧部曲长韩德。
"将军!"韩德的声音带着哭腔,"末将押过三次胶车,每次都在阴馆仓的密道里填虚账......"他从怀里掏出一卷油皮纸,"这是密道图,连粮车藏在第几块青石板下都标了!"
公孙续接过图卷时,指尖触到韩德掌心的老茧——和当年在白马义从时一样厚。
他望着庙外雪地里东倒西歪的钢刀,突然明白陈子元为何坚持"不招兵,招账":这些人不是怕刀,是怕自己心里那本账。
河西的烛火映着陈子元的侧脸。
他刚读完公孙续的最新战报,韩德献图的细节被文书写得极细:"韩德跪时,靴底沾着阴馆仓的红土;密道图边缘有旧茶渍,是公孙旧主当年爱喝的茉莉花茶。"
"有意思。"陈子元将图卷推给身边的李息亲卫,"告诉公孙将军,韩德的图要收,但人暂时别入营。"他望着窗外渐起的北风,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有些账,得晾一晾才更清楚。"
更鼓敲过五更,玉门关的真账台还亮着灯。
柳七娘裹紧斗篷,看着小娃们用炭笔在墙上抄《真账歌》,新添的那句"关头烽火,不如账上灯明"被描得格外粗。
她转头时,看见赵弘正往真账台供桌上添供品——不是香火,是半袋新收的青稞,还有块擦得锃亮的算筹。
"七娘姐。"周稚举着显墨灯跑过来,灯影里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雁门的信到了,李曲长说废驿的墙下挖出半车赤驼胶,上边还沾着虚账册的残页!"
柳七娘接过信笺,指尖被冻得发颤。
她望着关市上渐渐亮起的炊烟,突然想起陈子元说过的话:"这天下的账,要像春草一样,烧不尽,踏不碎。"此刻她终于懂了——不是算盘算得快,是人心要得明。
风雪渐停时,陈子元推开帐门。
晨雾里,北归的信鸽正扑棱着翅膀飞向雁门方向,脚环上的密卷在晨光中泛着淡金。
他望着那抹飞影,低声道:"该让幽燕的旧部知道了——汉家的账,不是用来治人的,是用来护人的。"
而此刻跪在涿县破庙外的韩德,正望着公孙续派人送来的《归民算典》发怔。
算典扉页上,有行新写的小字:"旧账可查,新账可立,人心之账,不可欺。"他摸着那行字,突然想起当年公孙瓒在军帐里教他认军粮册的模样——原来有些东西,从来没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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