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火政塾的小娘子送来账语册,咱就合计着刻在石头上。"蹲在石板前的老汉用草绳捆着破棉袄,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往后谁领了粮,谁没领,都刻在这儿,邻里之间对一对,比等官来查快当!"
赵弘蹲下身,指尖抚过"票号017"那道刻痕——深浅不一,显然是用各家的菜刀、锥子刻的。
他摸出怀里的羊皮本,唰唰记着:"柳树镇 账语石 自发 刻痕二十三条"。
归民算的学徒举着炭笔在旁速写,石板上的字被拓进本子里,旁边还画着蹲在地上刻字的小娃娃。
"赵统领不劝劝?"有个年轻后生挠着头,"咱刻这石头,是不是逾矩了?"
赵弘合上本子,抬头时看见远处山梁上飘着面小红旗——是火政塾的学徒在往另一户送账语册。"逾甚矩?"他笑了,露出两颗虎牙,"当年你们跟着刘使君从幽州往南逃,饿了啃树皮都没抢过粮,现在自己立规矩守粮,这叫......"他想了想,在本子上重重写下"民立"二字,"这叫信长在百姓骨头里了。"
金城的夜来得早。
李息靠在情报处的窗台上,望着对面朱漆大门里进进出出的人影——那是豪族崔家的别院,今日已第三拨人往北边去了。
他指尖敲着案上的《悬账监守十禁》抄本,烛火在"受一钱私馈,即失监守之格"那行字上跳了跳。
"柳先生到了。"亲兵掀开棉帘,裹进一阵寒气。
柳文琮抱着个桐木匣,发间沾着雪:"您要的东西,照着北岭仓的推选石拓了印,十禁的字是用仓前老槐树的炭写的。"
李息打开匣子,里面躺着封未署名的信,压着块拓有"民授"二字的陶片。
他将信塞进牛皮袋,递给亲兵:"送到北岭戍卒副将家里,子时前要到。"
次日晌午,北岭仓前的空地上冒起青烟。
副将举着块金锭站在火盆前,身后跟着七八个戍卒。"昨夜有人送了这劳什子!"他吼着将金锭扔进火里,火星子溅到他甲胄上,"还说'郑监守旧日里受过崔家恩惠'!"他弯腰捡起脚边的纸页,正是《悬账监守十禁》,"可咱守的是推选石上的印,是百姓刻在石头上的账!"
围观的百姓哄然叫好,有个小娃娃举着账语册喊:"叔叔说得对!
我奶奶说,守仓的官儿要是收了钱,石上的账就脏了!"
郑玿站在仓楼上望着这一幕,怀里的清册被攥得发皱。
他翻到"霉变粟种"那页,忽然听见山脚下传来驼铃声——是商队到了,打头的驼峰上坐着周稚,怀里抱着个粗布口袋。
"郑监守!"周稚仰着头喊,风掀起她的棉袍下摆,"我在火政塾翻到本旧农书,说霉变的粟种要是及时翻晒......"她的话被风卷走了半截,可郑玿看见她从口袋里掏出把粟米,在阳光下筛了筛——有些颗粒泛着灰,有些却金黄金黄的。
他摸了摸怀里的监守印,转身往仓房走。
今日要把霉变粟种的记录再对一遍,明日去断角羊镇,得跟百姓商量商量......他脚步顿了顿,望着周稚手里的粟米在风里打着转,突然想起老伙夫说的话:"粮要晒,信也要晒,见了日头才扎实。"
仓房里飘着新翻晒的粟香,周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郑监守,我想明日在仓前讲《信为何要晒》......"
郑玿回头时,看见她正把那把粟米分成两堆,一堆摊在窗台上,一堆收进瓦罐。
阳光透过窗纸照在粟米上,泛灰的那堆里,有几粒正悄悄裂开,露出里面新鲜的白。
北岭仓前的老槐树下,周稚的靛青棉袍被风卷起一角,露出内里缀着的火政塾暗纹。
她将瓦罐里的粟米倒在粗布上,指尖拨弄着两粒——一粒金亮如蜜,一粒灰褐霉斑:"这是前日从仓底掏的。"
围观的百姓踮着脚,断角羊镇的张大娘挤到最前,眯眼瞅着:"小娘子,这霉的还能救不?"
"能。"周稚捞起灰粟,在掌心搓了搓,霉粉簌簌落进雪堆,"去年秋粮入仓时,有户人家的粟晒了七日,颗粒都支棱着;有户只晒三日,潮气闷在壳里......"她突然提高声音,指节叩在老槐树干上,"就像这树,根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