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三个老兵围在推选石旁,最年长的那个伸出枯枝般的手,顺着石面缓缓摩挲。"郑玿..."他轻声念着,铜铃在腕间轻响,"字有棱有角,像我当年在雁门关刻的军牌。"
探子的凿子攥得汗津津的,终究没敢往前挪半步。
风卷着沙粒打在石碑上,倒像谁在轻轻擦去他们的小心思。
郑玿是在巷口听见这个消息的。
卖胡饼的老妇掀开蒸笼,热气扑得他眼眶发涩:"郑监守,听说十镇的推选石上都刻了你的名字?"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袖中父亲留下的绸布被攥得发皱。
月上中天时,北岭仓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郑玿提着灯笼走进仓房,米香混着陈年木料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摸出块旧布擦了擦案头的《仓廪守则》,书页翻到"信不拒降者"那页,烛火在"悬账非坏账,守心即守国"几个字上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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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笼光扫过墙角的粮堆,他忽然弯腰抓起一把米。
颗粒饱满,带着阳光晒过的暖。
郑玿望着指缝间漏下的米,喉结动了动——今夜,该把这三千石粮,重新数一遍了。
北岭仓的更漏敲过五下时,郑玿的竹篾扫帚"咔"地卡在粮堆缝隙里。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潮湿的粟粒,霉味混着陈米香直钻鼻腔——第三堆粮的底层,竟有半人高的粟种发了白。
月光透过木窗棂洒在他背上,影子将粮堆割裂成明暗相间的波浪。
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冬夜,父亲攥着他的手摸仓墙:"玿儿,粮要晒透,心要焐热。"那时他只当是老守仓的絮叨,此刻盯着发霉的粟种,后颈的汗却顺着衣领往下淌——若是报了霉变,悬账专案刚立的规矩便要开罚;若瞒下...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铜印,此刻正搁在仓房木柜里,印面"郑氏监守"四个字被他擦得发亮。
"老张头!"郑玿突然扯着嗓子喊,声音撞在仓顶的梁木上嗡嗡回响。
守夜的老卒揉着眼睛从偏房跑出来,裤脚还沾着草屑,"去把西屋的苇席全搬来,再叫上东头的三娃子。"他蹲下身,将发霉的粟种一捧捧捧到苇席上,"今夜不歇,翻晒到日出。"
老卒张了张嘴,终究没问。
他跟着郑玿的影子在粮堆间穿梭,见监守的青衫后背渐渐洇出深色汗渍,见他用竹耙翻粟时,指节因用力泛白,见他蹲在地上筛捡坏粒,碎发被夜风吹得乱翘——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雪夜,老郑监守裹着破棉袍教小玿儿认粮的模样。
三日后清晨,周稚的竹篓里多了个粗陶罐。
她掀开罐盖时,火政塾的学徒们围了过来,霉味混着淡淡的谷香飘出来。"这是北岭仓的霉变粟种。"她用竹片拨弄着罐里的样本,"郑监守翻晒了三夜,坏粒筛得比我教你们的还干净。"学徒里有个圆脸姑娘举手:"那为何不罚?"
周稚望着窗外摇晃的杏枝,想起那日在仓房外看见的景象——郑玿蹲在苇席旁打盹,额前碎发沾着粟壳,手边放着半块冷馍,馍上压着张旧纸,写着"守仓即守心"。"因为信不在满仓。"她敲了敲陶罐,"而在知缺。"
陈子元放下周稚送来的《悬账第一案》时,窗外的雪籽正敲着窗纸。
黄琬之端着茶盏凑过来,老花镜上蒙了层白雾:"七镇推选,郑玿得票占了九成。"她指节叩了叩案上的羊皮地图,"豪族那边倒是消停了,前日李息来报,金城酒肆的密会散了,说是'百姓的手比刀硬'。"
"百姓选的不是郑玿。"陈子元拈起案头的推选石拓本,上面歪歪扭扭的"郑"字被墨线连成片,"是他们自己曾被拒的那天——断角羊镇的老农用刻刀时手抖得厉害,因为二十年前他求借半石粮,被旧监守骂作'刁民';沙枣坡的孩童在石上刻字,因为去年冬天郑玿悄悄给他们塞过烤红薯。"他翻出一卷空白竹简,"去叫周稚来,得给悬账监守立个誓词。"
周稚捧着新写的誓词进门时,竹简上墨迹未干。"首句是'我非主,乃守'。"陈子元指着最上面一行字,"要让当监守的明白,权是替百姓看粮的秤砣,不是自己的算盘珠子。"
授印前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