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符边缘还留着他昨夜掐出的凹痕——那是他捏着《账律讲义》翻到后半夜时,因手指发抖撞翻了烛台,滚烫的蜡油顺着虎符流下来,凝固成扭曲的纹路。
"裴校尉旧部到了。"亲兵掀帘的动作很轻,却惊得郑玿差点碰倒茶盏。
三个穿玄色短褐的汉子鱼贯而入,为首的方脸汉子左眉骨有道刀疤,正是裴元昭最器重的亲卫队长张奎。
郑玿盯着张奎腰间的环首刀——那刀鞘上缠着的红布,还是三年前他亲手给裴元昭的伤兵们裁的。
"查信流图的来路。"郑玿把烧残的信流模拟图碎片推过去,指甲盖在羊皮纸上压出白痕,"从河西马市的账册查起,要......"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两下,"要查得干净。"
张奎的目光扫过碎纸片上未烧尽的"赎吏"二字,忽然弯腰捡起半片沾着炭灰的边角。"郑校尉。"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粗陶,"上个月末,金城东仓的韩明远带人来盘账,走时顺走了半箱旧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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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跟着裴校尉当差十年,旧契里有什么......"他没再说下去,手指轻轻叩了叩刀鞘上的红布。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副官抱着一卷青竹简撞进来,竹简上的火漆还带着余温,是火政塾专用的丹砂印。"郑校尉,刚从长安驿递来的。"他掀开竹简,最上面的绢帛上"赎吏名录"四个墨字刺得郑玿眯起眼——韩明远的名字赫然在榜首,附注里"虚账三条九品信赎吏免三代禁职"的朱批像三把小锥子,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韩明远?"郑玿的指尖划过"九品"二字,忽然笑出声来,"金城东仓的副吏,管着二十石的小账房,倒能入名录。"他抬头盯着张奎,"裴校尉当年管着敦煌三仓,经手的粮秣够养三个郡的兵,倒该入什么名录?"
张奎的刀疤微微抽搐,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底。
副官却上前半步,压低声音:"火政塾的人说,名录只录基层......"
"基层?"郑玿猛拍案几,茶盏跳起来摔在地上,"当年裴校尉替我顶下私调军粮的罪时,他是基层;去年冬我把戍卒的粮饷换胡马时,那些啃冰渣的兵是基层;现在要收网了,倒说只收基层?"他抓起名录摔在副官怀里,绢帛上的墨字被震得模糊,"好个只收尸,不救魂!"
书阁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打在窗纸上,沙沙响得人心慌。
李息的狼首牌正躺在陈子元案头,牌面的狼眼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黄琬之的指尖悬在刚送来的密报上方,密报最末是郑玿那句"只收尸,不救魂"的批注,墨迹还带着敦煌的寒气。
"他不信制度能容他。"陈子元拨弄着案头的算筹,算珠碰撞声像极了敦煌沙暴里的驼铃,"当年他父亲郑元礼做敦煌仓令时,总说'仓廪是人心的秤',可他用这杆秤称了二十年,最后称出的是自己的贪心。"他突然抓起算筹在案上摆出敦煌仓城的轮廓,"他要的不是赦免,是台阶——能让他从高位走下来,又不摔碎体面的台阶。"
黄琬之的指尖在"降校试职"四个字上顿住:"可火政塾的章程里,从未给将校留过转圜余地。"
"所以要造一座。"陈子元的拇指抹过算筹摆成的城墙缺口,"设'协理账丞'的虚职,不追旧罪,不录污名——他要的是'还能做事'的体面,不是'戴罪立功'的屈辱。"他抬头时眼里有光,像当年在新野城头望见第一缕晨光,"让周稚把章程抄三份,最厚的那份......"他顿了顿,"让韩明远送去。"
敦煌的雪比往年下得早。
韩明远裹着破皮袄立在仓城门口时,眉毛已经结了冰碴。
他怀里的章程抄本用油布裹了三层,贴着心口焐得发烫。
门卫的长枪尖戳在他脚边的雪地上,留下一个个冰窟窿:"将校文书走侧门,你个信赎吏也配?"
第一天,他的靴底冻在青石板上,揭起来时扯掉了半块鞋底;第二天,守城兵往他脚边泼了桶冷水,很快结成滑溜溜的冰;第三天,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