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上,像落了层脏雪。
人群里突然有人喊:"火政塾说,粮在不在,秤说了算!"王九抬头,看见个老农举着信尺,尺上的"信"字被火光映得发红——那是他上个月在黑市卖了二十石军粮时,亲手撕掉的量尺。
"烧!
烧干净!"他抓起半箱账册往火里扔,可刚转身就撞进一堵人墙。
几个妇人抱着孩子堵在门口,有个姑娘举着块木牌,正是韦仲康当年的异议书复刻版:"虚户非虚,是粮不够分的幌子。"
柳文琮混在人群后头,袖中的桑构纸被汗浸得发皱。
那是他昨夜在学宫藏书阁翻到的,夹在《金城旧税则》里的半页副料纸,边缘的断角羊纹还留着墨痕。
他望着火盆里翻卷的纸灰,突然想起陆明简临终前的话:"史书要写的,是有人敢把黑的说成黑。"
他挤到火政塾设的账政信箱前,信箱是个刷着朱漆的木匣,匣盖上刻着"有疑则鸣"。
手伸进去时,指尖触到匣底已经躺着几封百姓投的纸团——有按了三个指印的缺粮状,有画着粮仓漏洞的草图。
他深吸一口气,把桑构纸塞了进去,转身时正看见王九抱着最后半卷账册往巷口跑,背影撞翻了卖胡饼的摊子。
西岭山道的马蹄声是在月上梢头时响起来的。
蒙面人把布囊往马背上又捆了捆,残页上的断角羊纹在月光下忽隐忽现。
他本来要去竹坊烧韦家的铁匣,可巡护队的信尺晃得他眼疼,只能捡了半块没烧尽的副料纸往敦煌赶。
路过一片野杏林时,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只看见满地落英,和远处火政塾的灯笼,像一串红柿子挂在山道上。
柳文琮回到学宫时,袖中突然多了样东西。
他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许是在东仓捡的,许是哪个百姓塞的。
那是半张副料纸,边缘焦黑,却清楚印着七姓家徽的断角羊纹。
他摸着这残页,想起陆明简的藏书阁里,有个上锁的檀木匣,里面装着当年被压下的所有异议书。
更漏敲过三更时,他对着烛火展开残页。
纸背有行极小的字,像是用指甲划的:"要晒的,不止官仓。"
柳文琮将残页压在枕下,听着窗外更夫的梆子声,翻来覆去睡不着。
月光透过窗纸,在残页上投下羊纹的影子,像只断了角的羊,正缓缓啃食他心里最后一块犹豫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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