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破晓,竹坊外的驿道上,少年背着铁匣跑得飞快。
铁匣里除了三卷《金城旧账备忘录》,还有张字条:"吾不能仕,然可为史。"
玉门关的烽火台刚升起第一柱狼烟时,李息攥着密报冲进州牧府。
他发梢沾着晨露,额角还挂着没擦净的汗:"先生,金城七姓......"
陈子元正对着案头新到的铁匣出神。
铁匣上的锁眼空着,像只睁着的眼。
他伸手抚过匣身,触到刻在边角的小字——"郑元礼监制"。
"李息。"他忽然抬头,"把韦老的备忘录誊三份。
一份存州府,一份送学宫,还有一份......"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给郑玿送去。"
李息张了张嘴,最终只应了声"诺"。
他退到廊下时,听见陈子元低低的笑声,像春风卷着沙粒,擦过玉门石的粗粝里,裹着点嫩芽抽枝的脆响。
而此刻在三百里外的商道上,两骑快马正沿着河岸疾驰。
马上的人掀开斗篷,露出颈间七枚金铃——那是金城豪族"金铃卫"的标记。
当先一人扯下腰间信鸽,捏碎腿上的竹筒,里面只飘出片碎纸,写着:"韦老献匣,速阻。"李息攥着密报冲进州牧府时,靴底沾的晨露在青砖上洇出一串湿痕。
他额角的汗不是因为疾奔——那封被撕成碎片又拼合的密信上,"速阻"二字浸着暗红,分明是用死士血写的急令。
"先生,七姓的鹰犬摸到竹坊了。"他将密信摊在案头,指节压着"韦老献匣"四个字,"昨夜子时,金铃卫的暗桩在西岭道边的茶棚换马,马厩里埋了五把淬毒短刀。"
陈子元正用细竹笺挑开铁匣上的封泥。
韦仲康的字迹从匣中漫出来,墨色因年久而发灰,却在"副料纸"三个字上浓得像要滴下来——那是七姓用劣纸充好纸,每造百册账册便截三十张私用的铁证。
他的指尖顿在"红票换马"那行,忽然笑了:"你可知归民算里有多少人,当年是韦老笔下的'虚户'?"
李息一怔。
他想起前日赵弘带巡护队点卯时,有个叫阿柱的青年攥着信尺说:"我阿爹就是十七年前黑水坡那个没角的羊。"
"去调赵弘的人。"陈子元合上备忘录,指节叩了叩案头的《账政十诫》,"他们要护的不是铁匣,是自己活下来的凭证。"
西岭道的巡护队天亮时就到了。
赵弘站在竹坊口,看二十七个归民算成员把信尺往腰间一别——那是火政塾用青竹削的量粮尺,每根都刻着"信"字,此刻在晨雾里泛着温润的光。
有个老妇从竹坊里端出热粥,往最前排的少年碗里多舀了半勺:"当年我家那口粮,就是少了这尺上的半寸。"
金铃卫的探子躲在林子里,看着巡护队的人背着手在晒谷场转圈。
他们没佩刀,没挂箭,可当有个孩童踢着石子撞翻了韦家的竹篮时,三个巡护队员几乎同时弯腰去扶——动作整齐得像训练了十年的兵。
探子摸了摸怀里的淬毒刀,忽然想起族老说的话:"那些流民的恨,比刀快。"
敦煌州牧府的烛火直到正午才灭。
黄琬捧着《备忘录》的誊本,指节在"七姓私仓"四个字上掐出白印:"当年郑元礼烧的是明账,他们藏的是暗账。
这副料纸......"他突然抬头,"您说'先动账',是要把这些烂账晒在太阳底下?"
陈子元推开窗,让风卷着《虚仓曝晒令》的草稿纸页哗哗响:"动兵要杀人,动账要人心。"他抽出一张纸,上面用朱砂标着十处官仓的位置,"三日内不开仓验粮,百姓就能请火政塾的人来量——量的是粮,晒的是他们的鬼。"
第一把火起在金城东仓。
守吏王九看着突然围过来的百姓,手忙脚乱把账册往火盆里塞。
焦黑的纸灰飘起来,沾在他油腻的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