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百姓踮着脚看,有人用草棍戳了戳沙盘里的"母模贝壳":"那...要是有人把这些工序都学去了?"
"学去容易,守住难。"周稚从怀里掏出一张真票,"每道工序都有账册,每个匠师都按了手印,每张票发出去,都要记在这"——她拍了拍身边的青铜匣,"里面。
要是假票能把这些账都补上,能让每个环节的人都认,那它就是真的。"
人群里挤进来个灰布衫老农,手里攥着张边角卷翘的票:"闺女,我用这票换了二升米,娃吃了,没拉稀。
这票...能不能也算数?"
周稚蹲下来,接过票仔细看:"能换米,是因为粮行的老张信你。
可要是人人都印票,明天老张的米不够了,他就得涨价。
你今天用假票换二升,明天可能要拿三升的钱去买——你娃还能吃饱吗?"
老农的手哆嗦起来,他把票贴在脸上蹭了蹭:"我就想让娃吃饱..."
"所以真票的规矩,是护着你让娃吃饱的。"周稚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等你孙子长大,他要知道,这规矩不是捆人的绳子,是挡在饿肚子前面的墙。"
日头偏西时,裴元昭缩在茶棚角落,茶盏里的水早凉了。
他望着周稚在沙盘前比划的身影,想起郑玿藏在仓房暗格里的木匣——那里面,是不是也有半块母模?
"客官,茶凉了。"茶博士来收盏,裴元昭这才发现自己捏得太紧,指节都白了。
他站起来,袍角扫落的茶渍在青石板上晕开,像朵褪色的红票。
回仓曹的路上,他绕到后巷的老槐树下,用鞋底蹭掉墙根的青苔——那里有块松动的砖,下面压着郑玿给他的钥匙。
月光爬上仓房檐角时,他摸出钥匙,插进暗格的锁孔。
铜锁"咔嗒"一声开了。
铜锁扣开的瞬间,裴元昭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暗格里的木匣裹着油布,他掀开时,油布边角的霉味混着木料陈香涌进鼻腔——这是郑玿最宝贝的"机密",他替主官管了三年仓房钥匙,今日才知暗格里藏着什么。
木匣内层垫着麻絮,半块青铜模子躺在中间,模面刻着扭曲的云纹。
裴元昭指尖刚触到模子,就顿住了——他修过三个月官造母模,知道工坊精钢模的刻痕该像刀刃般利落,可这模子边缘的云纹尾端,竟有细微的震颤痕迹,像是手不稳的匠人刻了一半又补的。
"手工仿的。"他喉头发紧,把模子翻过来,底部沾着木屑,"批量不了,每块都得手刻......"
木匣最下层还压着半叠红票,边角泛着毛边。
裴元昭摸出袖中周稚给的真票,又从怀里掏出前日在市集捡的假票残角,一并塞进衣襟。
他锁好暗格时,后颈已经被冷汗浸透,仓房梁上的老鸦突然扑棱翅膀,吓得他撞翻了墙角的米袋——"哗啦"一声,碎米撒了满地。
"裴书佐?"巡夜的兵丁提着灯笼转过墙角,光晕里裴元昭的脸白得像纸。
他慌忙蹲下身扒拉碎米,指甲缝里嵌进米壳:"仓鼠闹的......我这就收拾。"
次日卯时三刻,陆明简在学宫偏厅的案头发现了个粗布包裹。
布包没署名,只压着块碎陶片——那是去年他在黑水坡捡的,埋在无角户坟前的陶瓮残片。
他抖开布包,里面是张裂痕图,裂痕形状像极了断角羊的羊角;另一张纸是当年被刮去名字的赈粮册复印件,刮痕处用朱砂描出模糊的字迹:"无角户"。
"是他。"陆明简的手指抚过裂痕图,想起昨日市集上那个缩在茶棚角落的灰袍身影,"裴书佐......"
烛火在黎明前最暗的时辰突然炸了灯花。
陆明简翻出箱底的旧信,那是十年前他在洛阳写的《论信于民》,墨迹被泪水晕开过:"我总骂官印是刻刀,可假票若没了官印的根......"他抓起案上的假票,火光照见票角的裂痕,"和断角羊刮粮册,有什么不同?"
晨钟撞响第七下时,陆明简站在了讲堂中央。
他怀里的假票被攥得发皱,望着台下挤得满满当当的匠工、学子,突然跪了下去。
"我错了。"他的额头几乎触到青砖,"前日给你们的票,是假的。
我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