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明界图”有着明显的缺陷——
为了将整个世界强行镌刻在石板之上,刻意缩减了海洋的实际距离,许多由珊瑚礁组成的小型岛屿、暗礁群,在界图上根本未曾标注,这也给此前的远洋航行与勘探带来了诸多隐患。
顾苓的这份海文资料,恰好弥补了“大明界图”的致命缺憾,以直观、详实的图绘与文字,呈现出大小流求至倭岛、朝鲜、登莱海域的实际风貌;
若再结合卢九德麾下东洋舰队、中洋舰队在航行中记录的海文数据,便能对该海域的水文、气候、岛礁分布形成完整且精准的定性,为后续的海运开拓、海防部署提供坚实的支撑。
除此之外,顾苓关于海域卤水浓度的猜测,对重工材料研究室与船舶铸造工坊而言,也有着极高的参考价值——
海水盐度不同,对船体材料的腐蚀性便有差异,摸清这一规律,便能针对性地改良船体铸造材料,提升海船的耐用性与航行寿命,降低远洋航行的损耗。
也正因如此,各学科、各研究室的学者们,都迫切想要与顾苓深入交流,了解他研究的细节与思路,为各自的领域汲取新的灵感。
一时间,顾苓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寒门士子,凭借一套海域水文资料,一跃成为大明研究院众学者关注的焦点,而即将到来的议事厅召见与多学科问询,也将成为他人生的重要转折点,更有望推动大明的海洋研究,迈入一个全新的时代。
乾德四年六月初五辰时中,晨曦透过西苑行宫议事厅的雕花窗棂,洒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厅内早已人声渐起,汇聚了七十余人,皆是大明学术界与工艺界的顶尖人物——
鲁有林总监身着暗纹蟒袍,端坐于上首左侧,神情肃穆;
许大匠一袭青色工袍,腰间挂着鲁班尺,正低头与身旁人低声探讨;
王徵、宋应星、薛凤祚、汪昂、傅行山各自代表物理科、重工科、天文科、医科、理科,分坐两侧,目光中带着对新知的期待;
各研究室的核心研究员、各工坊的准大匠们亦悉数到场,衣袂翻动间,透着严谨务实的气息。
最令人意外的是,舆科的蒋大鸿也赫然在列,他手持罗盘,神色淡然,旁人实在猜不透舆科与海域水文研究究竟有何关联,私下里不免多了几分窃窃私语。
顾苓怀揣着忐忑之心,缓步踏入议事厅,刚一进门,便被厅内凝重而专注的氛围所裹挟,手心不自觉地沁出冷汗,脚步都略显发僵。
他并非未曾见过大场面,此前也曾远远望见乾极殿的朝堂大佬,可那些人带来的是官职上的威压,于他而言反倒无关紧要——
他本就无心仕途,报考工科只为专注学术研究。
可眼前这些人,皆是他自幼便仰赖其着作、尊崇其学识的学术界大拿,他们的目光中带着审视与探究,这种源于专业领域的敬畏感,远比官场威压更让他紧张,连呼吸都不由得放轻了几分。
厅内七十余人围坐成圈,从服饰上看,教授与研究员并无明显区别,皆是素雅的长衫或工袍,唯有腰间配饰与袖口暗纹略有不同。
但只需稍加留意便能发现,他们的气度有着天壤之别:
约莫二十余人神情森严、坐姿守方,脊背挺直如松,眼神沉静如渊,既有老者的睿智深邃,也有中年人的沉稳干练,这些人皆是各科的核心领军人物,或是有着重磅研究成果的资深学者,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
顾苓目光扫过全场,唯一能准确分辨身份的,便是那些未曾蓄胡的太监。
大明男子多有蓄胡的习俗,而太监因生理缘故无法留须,一眼便能认出。
能坐在这议事厅中的太监,绝非寻常之辈,必然是大匠级别,且大多身居副统领及以上职位,在各大型工坊中执掌要职,分管器物铸造、工艺改良等实务。
研究院中的太监数量并不多,却个个身怀绝技,他们与各科教授虽属同级,享受的待遇却略有差距,职级从副统领、统领到副总领、总领依次递增。
如今整个研究院,唯有鲁有林一人身居总领之位,统管全局;
副总领有五六位,分管不同领域;
统领级教授则以医科与农科居多,这两门学科实务性强、人才储备雄厚;
其他科目多由正副科首兼任统领之职。
而文理科院则更为复杂,藏龙卧虎,不少学者皆是饱学之士,却因“文无第一”的特性,加之学术观点各异、争论不休,难以评定更高职级,目前皆享受副统领待遇。
就连史学研究室的史官们,也都是领着翰林俸禄,外加副统领待遇补贴,既体现了朝廷对文治的重视,也巧妙避开了职级评定的难题。
舆科的职级划分自有章法,宗师级人物统一享受统领待遇,大师级则对应副统领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