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继续拉线,麻线在鞋底绷出清脆的响声,“我媳妇怀孕时,我给孩子做了三双,结果……”
线突然断了。他摸出别在腰间的小刀,把线头削得尖尖的。“孩子生下来没保住,”&nbp;老赵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后来她就走了,跟个跑船的走了,再也没回来。”
雨停时,集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个背着相机的男人正在给骑楼拍照,镜头里的蓝布衫在风里轻轻摆动。“这些老建筑都要拆了,”&nbp;他看见杜小月在看,忽然说,“下个月就要动工,建商品房。”
男人的相机里存着很多照片坍塌的土楼、溪边的木屋、崖上的孤坟……&nbp;每张照片下面都标着日期和地名。“我在做个纪录片,”&nbp;他调出段视频给杜小月看,画面里陈石头正在溪流里打捞什么,“记录这些即将消失的东西。”
回到裁缝铺时,李裁缝正对着件红色的嫁衣发呆。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银丝在头发里闪闪发亮。“这是给河对岸的王家姑娘做的,”&nbp;她用手指拂过金线绣的凤凰,“明天就要来取了,可是……”
她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杜小月慌忙递过水杯,看见老人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老毛病了,”&nbp;李裁缝摆摆手,用手帕擦着嘴角,“去年体检,医生说肺里长了东西,让去大医院,我没去。”
傍晚时,那个穿校服的女孩来取裤子。她的演出服是条白色的连衣裙,领口别着朵鲜红的绢花。“李奶奶,您看好看吗?”&nbp;她转了个圈,裙摆像朵盛开的花,“我爸妈今晚就回来,他们说看完演出带我们去城里。”
李裁缝的眼睛亮了,拉着女孩的手看了又看。“真好看,”&nbp;她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对银镯子,“这个给你戴上,演出时更漂亮。”&nbp;镯子上刻着细小的花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女孩走后,李裁缝把那件红嫁衣仔细叠好,放进个樟木箱里。箱子的角落里露出半截泛黄的信纸,杜小月看见上面写着&nbp;“上海”、“1953&nbp;年”&nbp;的字样。“这是他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nbp;老人的手指抚过信纸的褶皱,“说打完这仗就回来娶我,结果……”
夜里杜小月被奇怪的声音吵醒。她下楼看见李裁缝正跪在地上,手在樟木箱里翻找着什么。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亮老人颤抖的肩膀。“找不到了……”&nbp;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哭腔,“那枚军功章,我明明放在这里的……”
杜小月帮着在箱底摸索,指尖触到个坚硬的东西。她掏出来一看,是个小小的铁皮盒,上面印着&nbp;“为人民服务”&nbp;的字样。打开盒子,里面除了枚锈迹斑斑的军功章,还有半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年轻的李裁缝和穿军装的男人,站在盛开的海棠花前,笑得一脸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