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按在秦国的刑律里,连走路先迈哪只脚都要被管着,能不反吗?
“除非。”
刘三低声道:“有人能让秦人的法里,也容得下楚人的《离骚》,齐人的稷下学,赵人的胡服骑射,燕人的剑,魏人的《法经》残篇,还有韩国的弓弩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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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那些藏在市井里的小玩意儿,比如新郑街头卖的糖画,邯郸巷尾唱的小调,临淄坊间传的笑话。”
“你觉得做不到?”
“难如登天。”
刘三断言道:“秦人花了这么大的精力砍下了六国,还要听六国的规矩。
一定会有人问到底是谁赢了谁输了?
而这个疑问一起,恐怕都等不得六国之人作乱,秦人自己就会先乱起来。”
说完,刘三指着刚刚天上弥合的那一条线说道:“老师,你别看天上那条线被合起来了,但实际上那条线里不知道有多少的裂缝。”
“是啊,看着是一条线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的纹理,这纹理里面又不知道藏着多少的规矩。”九节杖也感慨道。
“都想着天上这道合拢的线是给他们一统的天命,但人人都没看到线底下那无数双不肯合拢的手。”
想了一下,刘三好奇的问道:“老师,当初的周礼也是这么一套玩意儿。
但凭什么能维持这么久?后来连孔丘都想复苏它。”
九节杖捻着胡须淡淡道:“周礼啊它不是一套死规矩,是个装着水的陶罐。”
“陶罐?”刘三挑眉。
“是啊。”
九节杖笑道:“你看那陶罐,周人自己的土捏的坯,却给里面的水留了缝。
殷人的祭礼能往里倒,蛮夷的乐舞能往里掺。
甚至哪家诸侯有了新法子,只要不伤着罐底,都能往水里添点东西。
就像齐国用管仲的法子治盐铁,楚国把巫祝的规矩融进祭祀,周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你还认这陶罐是天下共主的,就行。”
说白了就是划分最低底线,线下的事儿你别干,但线上的事儿你干了也随你。
九节杖从案下翻出块磨损的龟甲,上面刻着半片《周官》残文:“‘礼不下庶人’,不是说庶人没礼,是让他们自己攒自家的礼。
田间的老农敬土地神,市井的商贩拜财神。
只要不拆了周天子的宗庙,谁管他们跪的是木牌还是石头?”
刘三想起游历途中见过的村社,楚人村落里供着周人的社稷坛,却在旁边加了个屈原的牌位。
赵地的农夫用着周人的耒耜,却哼着胡人的调子耕地。
“您是说,周礼像块补丁?谁的破洞都能往上贴?”
“差不多这个理。”九节杖点头。
“它定的不是‘必须怎样’,是‘不能怎样’。
比如诸侯不能用天子的乐舞,大夫不能穿诸侯的冕服,这是底线。
但底下的人怎么种地、怎么唱歌、怎么过日子,它不管。”
说完,九节杖解释道:“孔丘也不是复周礼,他只是想把树栽回原来的土,想给这树修修枝。
但问题在于不只是土早就变了,连树也早就坏了。”
种过地的都知道,土地也是要精心侍弄的。
否则的话,地一但坏了,哪怕是再好的种子都没用。
而周礼的地和种子都早坏了。
刘三忽然想起游历之时见过的半块刻着“仁”字的石碑。
“那孔夫子修的,到底是树,还是他心里的念想?”
“他修的是‘理’。
周礼那陶罐早碎了,他想捡碎片重新拼一个,可碎片上的纹早被岁月磨平了。
你在楚地见过的屈原牌位,在赵地听过的胡调,都是新长出来的枝桠。
他偏要把它们剪了,说‘这不是原来的树’。”
刘三忽然笑了:“所以他周游列国,像个卖陶罐的,捧着碎瓷片问人‘要不要补补’,可人家早就用竹筒、木碗盛水了。”
“话糙理不糙。”九节杖也笑了。
“当年周公捏陶罐,是因为天下人刚从洪水(指商周易代的动荡)里爬出来,需要个东西盛水。
到了孔夫子那会儿,洪水早退了,有人凿井,有人开渠,陶罐的用处自然就小了。
可他总觉得,只有陶罐盛的水才叫‘礼’,却忘了水本身,在哪种容器里都能解渴。”
刘三叹气道:“但秦国让人喝水的法子,可持续不了多久。”
喝水这种事儿,只要人不死就会持续下去。
“秦国难道就不能硬压着天下所有人吗?”
听到这话,刘三嘴角抽动的说道:“秦人的祖先是喊过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的,他们真要这么干,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
(不确定喊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