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份染着墨迹、盖着猩红印章的文书和账簿,如同催命的符咒,杂乱地铺满了光可鉴人的桌面。
“家主!”负责外务的三长老罗世荣声音嘶哑,手指颤抖地戳着一份账簿,指尖几乎要陷进纸里,“您看看!再看看!灵州那边的生铁…又涨了三成!三成啊!还是次等货!隐世家族那帮孙子,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还有上个月该到的三船精铜矿砂,在‘鬼哭林’下游水域…沉了!连个渣子都没捞回来!这他娘的也是意外?这分明是影月盟…不,是那莫寒衣的‘血月’在断我们的根!”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作响:“青梧卫那边的订单催得跟阎王索命一样!可我们拿什么交?拿头去交吗?库里的存货撑不过下个月初!工坊里的炉子都快熄火了!工匠们的工钱已经拖了半月,人心浮动!再这样下去,不等岑大人降罪,我们自己就先散了架,塌了天!”
沉重的数字如同冰冷的铁锤,一下下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资金链,这根维系着庞大罗氏工坊运转的命脉,在影月盟(血月)阴狠的破坏和隐世家族趁火打劫的经济绞杀下,已然绷紧到了极限,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随时可能彻底崩断。一旦断裂,后果不堪设想——无法交付军械,违约的巨额赔偿足以掏空罗家几代积累;工匠流失,技术传承断绝;更可怕的是失去青梧卫的信任与庇护,罗家这艘大船,顷刻间就会被汹涌的暗流撕成碎片。
“世荣,稍安勿躁。”二长老罗文渊声音低沉,试图维持一丝体面,但紧锁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胡须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为今之计…当务之急是筹措周转,稳住局面。是否…再向城中几家交好的钱庄拆借?利息高些也无妨…”
“拆借?”罗世荣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脸上肥肉抖动,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嘲讽,“二长老,您老糊涂了?城里有哪家钱庄还敢沾我们罗家的边?隐世家族早就放了话,谁借钱给罗家,就是跟他们过不去!那些钱庄的东家,一个个精得跟鬼一样,躲我们都来不及!指望他们?不如指望天上掉金元宝!”
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在厅堂里蔓延。几位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的长老,脸色彻底灰败下去,眼神躲闪,不敢去看主位上的罗远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将所有人压垮时,一个极其轻微、带着试探的声音,从长桌末席响起。说话的是负责部分家族产业采买的旁系管事罗明德,一个平日里并不起眼的人物。
“家…家主…诸位长老…”罗明德的声音细若蚊呐,眼神闪烁,飞快地扫了一眼罗远山,又迅速低下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后面的话,“小的…小的斗胆…或许…或许还有一条路可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惊疑、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希冀。
罗明德咽了口唾沫,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却依旧透着心虚:“那…那‘血月’…莫寒衣那边…托人递过话来…”他此言一出,厅堂内温度骤降!罗远山的眼神陡然锐利如刀,刺得罗明德浑身一哆嗦,差点咬到舌头。
“说下去。”罗远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丝毫波澜。
罗明德硬着头皮,语速极快,仿佛怕被打断:“他们说…知道我们罗家现在举步维艰,都是被岑仲昭和隐世家族逼迫所致。他们…他们愿意…愿意提供一笔无息巨款,足够我们渡过眼前难关,甚至…甚至可以帮我们疏通被卡住的商路,保证后续原料供应…代价是…”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代价是…罗家工坊,暂时…名义上,归附‘血月’。只是名义上的!他们保证绝不干涉工坊具体运作,所有产出,罗家依旧可以优先供给青梧卫!我们只需要…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提供一些…一些‘力所能及’的便利,比如…工坊里的某些特殊区域…暂时借给他们存放些‘货物’…或者,传递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放屁!”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一直沉默坐在角落、须发皆白却腰杆挺直如枪的七长老罗镇岳猛地站起,苍老的面庞因极致的愤怒而涨红,枯瘦的手掌拍在桌面上,竟留下一个浅浅的掌印!“罗明德!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在此妖言惑众,替那帮弑主叛逆的豺狼做说客?归附血月?名义上?哈!真是天大的笑话!与虎谋皮,焉有其利?莫寒衣是什么东西?影月盟的余孽!手上沾满我们罗家昔日盟友的血!跟他们扯上关系,我罗家百年清誉将毁于一旦!岑大人会怎么看?青梧卫的刀锋下一刻就会架在我们脖子上!这跟饮鸩止渴有何分别?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