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纸匠们藏的东西。”她凑近查看,从竹篾的缝隙里摸出个纸卷,展开后是幅画——上面画着十丈高的无常鬼,脚下踩着宁王的旗帜,旁边写着行小字:“纸扎的鬼,护活人的命。”
张小帅接过画,看见纸卷的边缘还沾着桐油。他望着渐渐熄灭的纸人,突然明白这夜的胜利靠的不是鬼神,是人心——是纸匠们在竹篾里藏的勇气,是苏半夏在磁石里注的巧思,是每个北镇抚司兄弟用命换来的转机。
晨光漫过城墙时,十丈高的骨架终于塌了。竹篾断裂的声音很轻,像声叹息,却在地上砸出个深深的印记。张小帅让人把残骸收起来,说要留着,下次再扎个更威风的。
苏半夏的银镯在晨光里亮得耀眼。她摸着上面的磁石,突然听见城楼下传来孩童的笑声——几个躲在纸扎铺地窖里的孩子,正举着没烧完的纸灯笼跑来,灯笼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无常鬼,只是这次,鬼脸上画着个大大的笑脸。
原来吓人的不是鬼,是作恶多端的心。而护人的,哪怕是纸扎的,也比真神更有力量。
圣旨破火
宁王的战鼓震得朱雀街的积水发颤。他赤着上身站在高台上,鼓槌上的血混着雨水飞溅,指着城头怒吼:“不过是些纸糊的玩意儿!把希腊火抬上来!”
张小帅趴在垛口后,指甲深深掐进砖缝。他看见叛军推来十口铜缸,缸口冒着刺鼻的浓烟——那是西域传来的希腊火,遇水不灭,粘物即燃,上个月攻破东昌府时,整座城都被烧得只剩骨架。
苏半夏的银镯烫得像块烙铁。她刚把最后一包雷公砂塞进纸人肚子,城根下的纸匠们正用磁石调整机关,竹篾骨架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排随时会散架的骨头。“张百户,”她的声音发颤,“希腊火燃起来,连石头都能烧裂。”
老王突然扯着嗓子喊:“快看纸人眼睛!”
众人望去,昨夜没烧完的无常鬼骨架上,不知何时被纸匠们贴了层新素绢,眼窝处用朱砂画了两个字:“等旨”。
“等什么旨?”有士兵苦笑,“朝廷早把咱们忘了。”
张小帅没说话,只是摸出怀里的错墨圣旨。雨水冲刷着绸缎,“赦”字的轮廓在“死”字下若隐若现,像个不肯死心的希望。他想起城郊纸扎铺的老板说过,纸火行当有个规矩:给死人扎的物件要留个破口,给活人扎的却要缝得严实——因为活着的人,总有翻盘的可能。
希腊火被点燃的瞬间,铜缸口喷出蓝绿色的火舌。宁王的亲卫举着长杆,将燃烧的粘稠液体甩向城头,溅到的箭楼瞬间燃起大火,木头爆裂的声音像在哭嚎。
“撤到第二道防线!”张小帅拽着苏半夏后退,希腊火顺着城墙流淌,所过之处砖石灰飞烟灭。他看见纸匠们扎的纸人在火里扭曲,竹篾烧弯的弧度像在求饶,突然想起昨夜那十丈高的无常鬼,原来再狰狞的假象,也挡不住真刀真枪的毁灭。
宁王的笑声震耳欲聋:“北镇抚司的人呢?出来受死!”他亲自举起长杆,将希腊火甩向城门,“烧!给我烧到连纸灰都不剩!”
城门的木头开始冒烟。张小帅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叛军,突然觉得手里的错墨圣旨重如千斤。他是不是太傻了?竟指望一纸空文能逆转战局,就像指望纸扎的无常鬼能真的杀人。
就在这时,八百里加急的马蹄声撕破夜幕。
三匹快马冲破雨幕,为首的御前侍卫高举明黄卷轴,黑马在叛军阵前人立而起,他声嘶力竭地喊:“陛下有旨——北镇抚司张百户听宣!”
宁王的长杆顿在半空。叛军的怒吼突然消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道明黄卷轴上——那是比希腊火更有威慑力的东西,是能定人生死的金口玉言。
侍卫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雨里抖得厉害:“陛下查得宁王矫诏谋反,张小帅所属帅字营护驾有功,即刻赦免所有罪责!诛杀叛贼者,赏千金,封万户!”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错墨圣旨突然在张小帅怀里发烫。他猛地扯开衣襟,明黄绸缎在火光中舒展,“死”字的笔画彻底褪去,露出底下“赦”字的真容,金粉勾勒的笔画在雨里闪闪发亮,像道劈开黑暗的闪电。
“是真的!”苏半夏的银镯突然爆发出强光,磁石锁吸起城头上的铁片,在空中拼出个“赦”字,“错墨改的圣旨被陛下更正了!”
叛军阵突然骚动。有人扔掉手里的希腊火,跪地高呼“吾皇万岁”,有人则拔刃刺向身边的宁王亲卫——谁都知道,矫诏谋反是灭九族的罪,此刻不反戈一击,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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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的战鼓戛然而止。他看着亲卫倒在血泊里,看着希腊火被自己人踩灭,看着城头那个举着圣旨的张小帅,突然发出困兽般的嘶吼:“假的!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