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凑过来,发间银簪轻碰他手背:\"承砚,这纸......像是从灶膛里抢出来的。\"
他指尖一凛,顺着纸边撕开半寸,果然从夹层里抖出片指甲盖大小的绣片。
焦黑的丝线间,半枚北斗图案若隐若现,星芒处还泛着极淡的幽光——是夜光丝。
\"若雪。\"他声音发紧,\"你母亲十七年前在北线实验的夜光丝,是不是这种质地?\"
苏若雪的指尖刚触到绣片,便像被烫到般缩回。
她记得母亲临终前攥着半匹残布,说那是用蚕吃了掺荧光草的桑叶后吐的丝,\"能在黑夜里给赶路的人指方向\"。
可实验记录早被大火烧了,连最后一批蚕种都没留下。
\"是。\"她喉咙发涩,\"当年作坊走水,我在火场里跪了三天,就捡回半块烧剩的帕子。\"
顾承砚把绣片对着油灯。
幽光在焦痕里流转,像极了暗夜中挣扎的星子。
他突然想起最近三个月收到的匿名信——先是苏州绣娘在绸缎里织进\"保厂\"二字,接着无锡染坊的蓝布上浮出\"勿降\"暗纹,前天闸北织工送来的被面,竟用金线绣了缩小版的淞沪地图。
\"不是个人。\"他低笑一声,指节叩了叩桌面,\"是那群被我们忽略的老织工。
他们不会舞刀弄枪,却能把消息织进经纬里,缝在针脚间。\"
苏若雪突然转身翻出樟木匣。
她母亲的笔记都在里面,每本都用蓝布包着,边角磨得发白。
顾承砚记得她总说这些纸页比命还金贵,此刻却见她扯断捆书的棉线,纸页\"哗啦啦\"散了半桌。
\"找什么?\"他按住她发颤的手。
\"驿站。\"苏若雪的指甲掐进掌心,\"母亲说过要建'织语驿站',用各地绣娘的手艺做联络暗号。
可我翻遍所有笔记,只找到'待启'两个字......\"
话音未落,她的指尖停在一页虫蛀的纸页上。
泛黄的纸背鼓起个小包,她用银簪轻轻挑开,一张薄如蝉翼的地图飘落下来。
七个红点像串烧红的炭,沿着津浦线、平汉线依次排开——天津、济南、郑州、合肥、南昌、长沙、武汉。
每个红点旁都有极小的字:\"织语驿站·待启\"。
\"承砚!\"她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上个月南京传来消息,秦淮河畔的绣坊突然开始教《百子图》;前两日汉口的布商说,码头上的粗布都多了道锁边暗纹......这些,是不是对应地图上的点?\"
顾承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半月前收到的《纺织业近况简报》——天津的绒花铺、济南的土布庄、郑州的染坊,近三个月来突然出现大量\"自发\"的传统工艺培训班。
当时他只当是民族情绪高涨,现在看来......
\"青鸟。\"他提高声音。
里屋传来动静,青鸟掀开门帘,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酒酿圆子:\"东家。\"
\"带两个人,伪装成药材商去北平。\"顾承砚从袖中摸出张房契推过去,\"西直门粮栈,第三地窖。\"他指了指桌上的地图,\"如果找到东西,原样带回来。\"
青鸟把房契折成小块塞进衣领,转身要走,又回头看了眼苏若雪手里的地图:\"需要带枪吗?\"
\"带套针灸铜人。\"顾承砚扯松领结,\"药材商给大户人家看病,总要有个由头。\"
三日后的深夜,顾承砚在阁楼听见楼下传来敲窗声。
他摸黑推开窗,青鸟的脸裹在粗布围巾里,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找到了。\"
铜壳录音装置摆在八仙桌上,表面蒙着层灰,齿轮却擦得发亮。
青鸟拧动发条,脚踏发电机发出\"吱呀\"声,蜡筒开始转动。
先是电流杂音,接着是一声苍老的哼唱——《归络调》第四段。
顾承砚记得苏若雪说过,这是江浙一带织娘哄孩子的调子,每段对应不同的节气,第四段该唱\"芒种忙,蚕上蔟\"。
可接下来的声音让他血液凝固。
苍老的嗓音里,混进了此起彼伏的童声。
有的脆生生,有的带着奶音,有的稍显沙哑,像是七八个孩子围坐在一起跟唱。
更奇的是,这些童声的间距忽远忽近,有时像在同个屋檐下,有时又像隔着半条街。
\"录的时候,地窖里只有我一个人。\"青鸟压低声音,\"但那些孩子......\"他指了指蜡筒,\"像是从四面八方飘进来的。\"
苏若雪的手按在蜡筒上,温度透过金属传来:\"这是母亲教我的'回声织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