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眯起眼。
军毯边缘露出截暗黄线头,是蚕丝短纤——两个月前顾承砚让商会把这批掺了短纤的\"滞销棉\"低价卖给日资纱厂时,他还觉得可惜。
现在看来,短纤在织机上断裂形成的静电脉冲,恰好能干扰人脑a波,难怪士兵会失眠幻听。
他摸出裤兜里的铜哨,轻轻吹了声短调。
远处传来三轮车铃铛响,是接应的兄弟到了。
青鸟起身拍了拍裤腿的草屑,铁牌在晨光里闪了闪——敌人以为他们在卖货,其实他们在下蛊。
顾承砚赶到商会时,怀表的时针刚指到八点。
他站在旋转玻璃门前,看见《申报》的报童正举着早报吆喝:\"号外!
号外!
民俗净化委员会再发通告——\"
他摸出枚铜元买了份报,头版标题刺得他眼睛发疼。
但视线扫到中缝时,突然顿住——那里登着条不起眼的广告:\"顾苏织坊新推'线续'系列,经纬藏福,针脚传情。\"
是苏若雪今早塞在他帕子里的,说要给普查的技法打个由头。
顾承砚捏着报纸往楼上走,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嗒嗒\"响得像心跳。
他在楼梯转角停住,从西装内袋摸出钢笔,在报纸空白处唰唰写了两行字:
\"江南织艺,非仅布帛;一针一线,皆系国脉。\"
他把报纸折好收进怀表夹层,抬眼时正撞见商会会长从楼上下来。\"顾少东家,\"会长拍了拍他肩膀,\"今早要议的棉纱配额,你可有什么新想法?\"
顾承砚笑了笑,指节轻轻叩了叩怀表:\"有个故事,该讲给全上海听听。\"顾承砚捏着青鸟递来的密报,纸角被冷汗洇出褶皱。
无锡线人用密语写的\"春蚕僵于茧\"他读了三遍,最后那句\"画中绳变手\"像根细针戳进太阳穴——那提综手势是苏若雪教夜校学员的基础技法,每根手指对应经线的挑压顺序,怎么会出现在汉奸书房?
\"顾先生,\"青鸟喉结动了动,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紧绷,\"我今早去码头,听见搬运工说,闸北日军仓库的军毯被堆在阴沟边烧。
有个小鬼子边烧边哭,说毯子上的莲花在动,要掐他脖子。\"他伸手比划,\"就像......\"
\"就像提综时上下翻飞的手。\"苏若雪突然接话。
她不知何时站到了顾承砚身后,指尖搭在他手背,温度透过粗布袖口渗进来,\"《归络调》的节奏基频是0.8赫兹,和人脑a波共振区间重叠。
长期接触会让人产生联觉——看见音符形状,听见织物说话。\"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可那技术官耳道里的蚕丝纤维......\"
顾承砚突然站起,椅背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走到窗边,月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棂漏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界。
三个月前他让染坊在经线里编入蚕丝短纤,本是为了用静电干扰日军通讯设备,谁能想到这些细若游丝的纤维会顺着耳道钻进人脑?
更别说那幅\"剿匪宣传画\"——分明是有人在颜料里掺了感光显影剂,等汉奸死后,光线变化让隐藏的提综手势显了形。
\"是我们的人干的?\"他转身问青鸟。
青鸟摇头:\"无锡地下联络点说,技术官负责'民俗净化',上个月带人砸了七座织娘庙。
死的前晚,他太太听见书房有纺车声——可他根本没买过纺车。\"
苏若雪摸出帕子擦了擦桌角,帕子上的并蒂莲被擦得发皱:\"阿娘说过,织娘庙的老人们会在纺车辐条刻咒语,说是'以线为绳,缚恶人心'。\"她抬头时眼睛发亮,\"也许是那些被砸庙的织工,偷偷在宣传画颜料里加了......\"
\"够了。\"顾承砚打断她,手掌重重按在桌上。
茶盏跳了跳,溅出的茶水在\"逆溯源机制\"四个字上晕开。
他想起今早去育幼院,孩子们围着他唱新学的《月子歌》,童声里裹着《归络调》的尾音——如果日军查到这些,最先遭殃的就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从今晚起,所有染坊停止在经线加蚕丝短纤。\"他抓起笔在纸上划拉,\"已经流出的织物,让各线人散布消息,说'双鱼绕莲'是宋朝驱鬼纹样,'鹊踏枝'能招土地公。\"他抬头看向苏若雪,\"若雪,你明早去织染公会,教老匠人们说'这是老祖宗传的巫术,破了要遭雷劈'。\"
青鸟突然站起,军靴后跟磕在青砖上:\"顾先生,我带兄弟去无锡。
技术官的死状太扎眼,得把现场痕迹清干净。\"
\"不行。\"顾承砚按住他肩膀,\"你去了反而坐实关联。
让无锡线人放出风,说技术官生前偷卖军毯,被同行灭口——钱比巫术更让鬼子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