崂山湾的潮水开始退了。
顾承砚望着那两艘船消失在礁门后,忽然想起潮汐表上的备注:\"崂山湾地下暗渠连通废弃缫丝厂,涨潮时水深七尺,退潮时......\"他的喉结动了动,没说完的话被海风卷走。
苏若雪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手里攥着半块陶片——是今早烧制时裂掉的瓮。\"他们会找到的,\"她轻声道,\"陈师傅说过,设备藏在地下三层,用桐油布裹了十二层。\"
顾承砚握住她的手,陶片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他望着礁门方向翻涌的海浪,突然听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号子声,像是老船工在喊\"起锚\"。
而在礁石后的隐蔽水道里,青鸟正用铜哨吹了三声短音。
船底触到沙砾的瞬间,他看见废弃缫丝厂的地下出口半掩着,墙缝里渗出的水泛着浑浊的黄,在青石板上积成小潭。
潭水里漂着半截朽木,木头上的红漆还剩些残迹——那是永盛厂的标记。
他蹲下身,指尖蘸了蘸潭水。
水是温的,带着股咸腥的土味。
再往深处摸,石缝里卡着块油布角,摸上去硬邦邦的,像是被海水泡了不止一天。
青鸟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抬头看向暗渠顶端,那里有三道深深的水痕,每道之间相隔约摸四个月——是涨潮时海水倒灌留下的印记。
而在暗渠更深处,十二口油封罐沉默地立着,罐身上的铜锁结满绿锈。
暗渠石壁上的水痕在青鸟指尖洇开,咸涩的潮气顺着领口灌进后颈。
他数到第三道水纹时,指节突然顿住——最底层的水痕边缘沾着半片靛蓝布屑,和顾承砚前日给的永盛厂老工服布料纹路分毫不差。
\"老陈头他们转移设备时,潮水已经漫到这儿了。\"他喉间发紧,举着防风灯往暗渠深处挪了两步。
霉味突然浓重起来,灯光扫过墙角堆着的铁箱,箱体锈穿的窟窿里漏出半截皮带,皮带扣上\"永盛\"二字被海水泡得发白。
青鸟蹲下身,指甲抠进铁箱缝隙。
箱体在重压下发出吱呀呻吟,掀开的刹那,腐木碎屑混着海水味涌出来——里面是半台损毁的缫丝机,齿轮结着绿锈,皮带烂成棉絮。
他连开三个铁箱,箱箱都是残件,最后那台电机的铜绕组泡得发黑,像团拧烂的紫葡萄。
\"操。\"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转身看向那十二口油封罐。
罐身结着海蛎壳,铜锁却还能转动——顾承砚说过,当年永盛厂用的是德国船用锁,防水性比保险柜还强。
他摸出腰间的短刀,刀尖挑开最上面那层蜡封,铁钳卡住锁扣一掰。
\"咔嗒\"。
罐口腾起股陈香,像晒透的蚕茧混着松烟墨。
青鸟凑近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牛皮纸,最上面那张写着\"嘉兴秋氏茧·戊年冬选种记录\",字迹清瘦如竹枝——是苏若雪母亲苏夫人的手迹,他在顾家旧账册里见过。
\"阿砚!\"他扯下领口的哨子猛吹三声长音,回音撞着石壁往暗渠外窜。
手指翻动纸页时发颤,第二叠是《恒温孵化三十六条要诀》,第三叠竟是秋氏茧近百年的基因变异图谱,用红笔圈着的\"抗寒显性特征\"字迹新鲜得像刚干——苏夫人遇难前还在更新记录。
\"青鸟!\"水面突然传来划桨声,是王船主的儿子小海。
他扒着船沿,脸上沾着水草:\"巡艇!
西南方向三海里,探照灯往礁门这边扫了!\"
青鸟把纸页重新塞回罐里,用油布裹紧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顾承砚说过,日伪最近在查\"丙字号\",巡艇这时候来绝不是巧合。
他扛起罐子往船上跳,船板被压得往下一沉:\"走暗潮水道!\"
\"走不通!\"小海攥着船桨的手青筋暴起,\"退潮后暗水道只剩三尺深,船底要刮礁石!\"
青鸟的目光扫过船舷外漂浮的空篓——那是顾承砚让渔民提前布下的,每个篓里绑着贝壳和铁片。
潮水正往礁门外退,篓子被水流推着相互撞击,\"咔嗒咔嗒\"的声响在水下荡开,像极了潜艇声呐的脉冲波。
\"加大划水!\"他抄起船桨猛砸水面,溅起的水花里,探照灯的白光已经扫到礁门边缘。
日伪巡艇的马达声越来越近,突然\"吱呀\"一声急转,螺旋桨搅起的浪头差点掀翻渔船。
\"他们投深水雷了!\"小海望着巡艇尾部炸开的水花,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肯定是把浮篓声当潜艇了!\"
青鸟回头看了眼越来越远的巡艇,汗水顺着下巴滴在罐身上。
原来顾承砚说的\"借海神的声\",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