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废井到织坊后门不过半里路,他却像牵着块随时会碎的玉,指腹无意识地蹭过她腕骨凸起的地方——那里还留着水晶划开的细痕,血珠早凝了,只余下淡红的印子。
"吱呀"一声,密室木门在身后合上。
苏若雪被他拽着跨过门槛时,发梢扫过墙根的蛛网,落了两星草屑在肩头。
顾承砚松开手,转身点亮墙角的煤油灯,光晕漫开时,他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衬衫早被冷汗浸透,贴着脊梁骨凉飕飕的。
青鸟的影子先落进光里。
他反手插上门闩,又踮脚检查了气窗的铁栏,确认无异常后才退到桌前,从怀里摸出个牛皮纸包——是方才在废井里拾的,包着半块焦黑的木板,"这是机器底座撬下来的,刻着日文'极东株式会社'。"
顾承砚接过木板,指腹蹭过烧焦的纹路。
极东株式会社他熟,三年前强买闸北纺织厂的就是这家,背后是日本陆军情报部。
他把木板往桌上一按,转身从柜顶取下留声机:"先处理录音。"
苏若雪这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始终攥着个黄铜圆筒——是方才在窖室里,他趁她触碰水晶时快速按下的录音键。
此刻他将圆筒塞进留声机,摇柄转了三圈,窖室里那道女声便混着电流杂音淌了出来:"若雪,听见了,就别停下。"
她的膝盖突然发软。
七年来她总在梦里听见类似的尾音——母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也是这样温凉的触感,说"阿雪要好好长大"。
可那时母亲的声音浸着血沫子,哪有此刻清晰?
顾承砚的手指扣住留声机的铜柄,指节泛白。
他另一只手翻开案头的《守脉日志》,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声波频率:"苏小姐,你母亲在日志里写过,'织心网'的启动需要血脉共鸣。"他抬头时,眼底的光像淬了火,"方才你血珠落进水晶槽,触发了声纹锁。"
苏若雪踉跄着扶住桌角。
她从颈间摘下银锁,指甲抠开内侧的并蒂莲纹路——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手心的银锁,原来不只是信物。
锁芯里掉出片薄如蝉翼的铜片,正面刻着"明澜"二字,背面是串歪歪扭扭的数字,"这是...我七岁生日,母亲说要教我认钟表时画的。"
顾承砚接过铜片,数字与日志最后一页的坐标对上了。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铜片按在她掌心:"你母亲没走。"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烫得惊人,"她把整个网的钥匙,都种在你血脉里了。"
青鸟突然咳了一声。
他站在阴影里,手里捏着半本烧剩的手稿,封皮上"织心网纪要"几个字还能辨认:"苏小姐,这是从机器暗格里扫出来的。"
苏若雪抢过手稿时,有张纸页簌簌飘落。
她弯腰去捡,瞥见纸背的铅笔字——是她八岁时写的歪诗,"娘亲手暖织月光"。
眼泪突然砸在纸页上,她慌忙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湿。
顾承砚没劝。
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钝刀,不如让她痛个透彻。
他转而翻起青鸟递来的《守脉日志》,最后一页的日期是民国二十年三月初七——正是苏明澜去世的日子。
日记里写着:"若血引音现,则吾女已承织心——自此,七窖皆可撼。"
"七窖。"他默念这两个字,手指重重敲在桌上,"之前失踪的织匠都被关在窖里,日方用共振干扰他们的神智,逼他们交出祖传的提花诀。
可苏夫人建这网本来是为了保护匠人们......"
"现在被改造成控制工具了。"苏若雪突然开口。
她不知何时擦了泪,指尖抵着稿纸上的阵列图,"七座窖构成三角监听网,共振频率能放大情绪,也能扭曲记忆。
但只有执钥者用特定情绪触发,才能逆转信号。"她抬头看他,眼尾还红着,"手稿里说,需要'悲而不绝、念而不灭'的心境。"
顾承砚的呼吸一重。
他走到她身后,俯身看向图纸,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尖:"子时三刻,共振最盛。
他们没发现你触发了声纹锁,因为系统异常需要半小时才能传到总控室。"他指节叩了叩墙上的挂钟,此刻时针正指向十一点四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