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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起他的西装下摆。
顾承砚站在窑外的土坡上,望着远处上海的灯火。
他摸出那张画着“顾”字的炭灰图纸,凑到鼻尖闻了闻——除了铁锈和血味,还有股若有若无的蚕沙香,像极了周哑子身上的味道。
“青鸟。”他转身时,月光正落在他眉骨上,“去通知老胡头,备三十口装丝绸的樟木箱。要最大的,能装下活人,能装下图纸,能装下……”他顿了顿,喉结滚动,“能装下我们的火种。”
青鸟点头,腰间短刀的红绳在夜风里晃了晃。
他知道,今夜之后,那些困在笼中的“星子”,要开始织一张网了——一张用炭灰、银丝和无数颗未死的心织成的网,一张能网住整个上海的网。
月过中天时,顾承砚的皮鞋跟碾过青石板的脆响在巷口收住。
他掀开车帘,目光扫过车厢里九张或苍白或蜡黄的脸——老匠人喉结动了动,用没指甲的指节轻叩车厢板,是断梭会“平安”的暗号。
“到了。”他伸手扶住要栽倒的年轻匠人,掌心触到对方腕骨上凸起的棱,像摸到了被抽干汁水的竹节。
双承堂后墙的青藤突然晃动,青鸟从阴影里闪出来,短刀在月光下划了道银弧——那是确认地窖无伏的信号。
地窖铁门吱呀一声开,霉味混着松烟墨的苦香涌出来。
苏若雪抱着檀木匣立在灯影里,鬓角沾着星点银粉,见顾承砚扶人进来,立刻跪下身替老匠人解镣铐:“阿公,您手凉。”她解到第三副铁锁时,指甲缝里渗出血丝——锁扣浸了盐水,锈得比铁石还硬。
“若雪。”顾承砚蹲下来,用帕子裹住她的手,“我来。”
老匠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颤巍巍指向苏若雪怀里的檀木匣。
匣盖半开,露出半卷泛黄的《残音卷·心织篇》,边角用朱笔圈着“以指代舌,以绢为喉”八个字。
苏若雪抚过匣中十二枚青铜织人锤,每枚锤柄都缠着银丝:“师父说,这些锤子是明朝织户藏在染缸里的,敲起来能震得蚕丝说话。”
顾承砚摸出怀表,表盖内侧苏若雪写的“丑时三刻”被体温焐得发烫。
他转向九名匠人,声音压得极低:“今夜你们画的不是图纸,是骨头里烧了三十年的火。”他指腹蹭过老匠人掌心的“顾”字刻痕,“我要你们把每根曲轴的震颤、每个齿轮的咬合,都织进绢里——就像当年在顾氏工坊,你们教我认‘气口’时那样。”
老匠人突然笑了,缺牙的嘴咧开道缝:“少东家……”他的喉咙像塞了团棉絮,发出的音节支离破碎,“当年你偷溜进染坊,把靛蓝泼在我刚织好的百子图上……”
苏若雪的眼泪啪嗒砸在镣铐上。
她抽出枚织人锤,轻轻敲了三下——“咚、咚、咚”,清越的响声撞在地窖四壁,惊得烛火摇晃。
九名匠人同时挺直腰板,浑浊的眼珠泛起水光。
最年轻的匠人突然举起手,用食指蘸着苏若雪调的“心织墨”(炭灰混着银浆,还掺了顾氏染坊特有的蚕沙香),在绢帛上划出第一道线——那是活谱机机头的轮廓,线条抖得厉害,却带着股狠劲,像要把三十年的憋屈都刻进去。
顾承砚退到角落,看着十二盏油灯把人影投在墙上,像群起舞的皮影。
苏若雪跪坐在中央,捧着《残音卷》低声念诵:“心脉为经,银丝为纬……”她每念一句,织人锤便轻敲一下,青铜与绢帛共振的频率渐渐与匠人们的心跳重合——老匠人划到“谱板”位置时,指尖突然迸出血珠,血滴渗进墨里,竟在绢上开出朵极小的红梅。
“停。”苏若雪突然按住他的手。
她盯着绢帛,睫毛剧烈颤动,“阿公,您刚才划的弧度……是光绪三十年顾老爷改良的‘活轴’?”
老匠人重重点头,用染血的食指在“活轴”位置点了三下。
顾承砚凑近细看,发现那三道点痕的间距与他现代教材里“凸轮机构位移曲线”的比例分毫不差——这些被囚禁的匠人,竟把机械原理刻进了肌肉记忆里。
当最后一笔“传动轮”落绢时,整幅绢帛突然发出蜂鸣。
苏若雪手里的织人锤“当啷”落地,她盯着绢面,声音发颤:“银丝……在烧!”
众人凑近,只见绢上的银丝纹路腾起幽蓝火焰,却不灼坏绢帛。
火焰中渐渐浮现出立体影像:铜铸机身缓缓转动,曲轴带动活轴升降,蚕丝从“谱板”的细孔里穿出,织出的绸面泛着珍珠光泽——正是活谱机运转的全息投影!
青鸟的短刀“呛”地出鞘一半,又猛地收回去。
他盯着那团火焰,喉结滚动:“这……这是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