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走在前头,腰间短刀的铜饰擦过墙根的苔藓,幽绿的痕迹在夜色里洇开一道线。
"就在巷尾第三户。"青鸟停住脚步,抬手虚指——竹门半掩,门缝里漏出一星豆油灯的光,像只瞌睡的眼睛。
顾承砚伸手去推竹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
门内的响动几乎是同时响起的:"外客且慢。"声音像老茶缸底沉淀的茶渣,带着岁月磨出的钝感。
盲眼老妇人坐在草席上,膝头摊着竹匾,匾里堆着二十来颗蚕茧。
她的手像枯藤盘着竹节,一根细竹签正挑动最中央的茧。
每挑一次,茧身便轻轻转半圈,那根从茧顶抽出的银丝便跟着颤三颤,在油灯下拉出银亮的弧。
"阿婆。"顾承砚蹲下来,目光锁在银丝上。
他注意到老妇人的指节虽瘦,挑茧的节奏却稳得惊人——三挑一顿,五转一停,竟和徐三调试织机时扳手敲击的频率分毫不差。
老妇人突然停了手,浑浊的眼珠转向他的方向:"先生身上有织坊的气。"
"您怎么知道?"
"银丝会说。"老妇人枯槁的指尖抚过茧身,"前日夜里,这丝突然自己颤起来,震得我手发麻。
像......"她顿了顿,嘴角扯出极淡的笑,"像多年前,断梭会的老匠头们围在织机前试新样,银丝串成线,震得整间屋子都在哼调子。"
顾承砚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从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活谱机震频图谱,借着油灯展开——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点着密密麻麻的震波标记。
再看老妇人手中的银丝,每颤一次的幅度、间隔,竟与图谱上第三栏"活梭调"的曲线严丝合缝。
"这不是巧合。"他喉结动了动,指尖轻轻碰了碰银丝。
那丝像是通了灵,立刻又颤起来,震得他指腹发麻,"是'织语',断梭会传技的暗码。"
老妇人的手突然抖了抖,竹签"啪"地掉在草席上:"你......你见过断梭会的震谱?"
"阿婆,我是顾家的后人。"顾承砚将图谱收进怀里,声音放得极轻,"我娘留下的织人锤,前几日也开始震了。"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突然泛起水光。
她摸索着抓住顾承砚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当年日本人烧了我们的织坊,说要把断梭会的手艺埋进黄浦江。
可他们不知道......"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我们把口诀织进丝里,把调子种在蚕茧里。
只要还有人记得怎么拨,银丝就会替我们说话。"
顾承砚回到织坊时,天已蒙蒙亮。
苏若雪正守在账房里,案头摊开半本《断兰织诀·残音卷》,烛泪在她手背上凝成半朵蜡梅。
"找到了。"她抬头,眼底浮着青黑,却难掩眼底的亮,"卷里说,断梭会曾育出'承音蚕',吐出的银丝能随拨动频率震动,对应七十二种技艺口诀。
唯有心静如镜者,能听出丝里藏的话。"她指尖划过书页上一行小字:"以丝为舌,以振为言——这是我母亲批注的。"
顾承砚的手重重按在案上。
他想起老妇人哼的"织魂谣",想起徐三试锤时齿轮的震颤,突然明白母亲留下的"心跳监测网"究竟是什么——不是冰冷的机器,是活的、会呼吸的技艺传承。
三日后的清晨,织坊染坊改成的"寻音阁"里,十二张竹案一字排开,每张案上都摆着从"双承堂"调来的古茧。
工匠们拨了三日,银丝要么纹丝不动,要么乱颤如麻。
"让我试试。"苏若雪挽起月白衫袖,在最末一张案前坐下。
她闭了闭眼,指尖搭在案上,呼吸渐缓——像从前算账时对平最后一笔银钱,像当年在暴雨里替他撑伞时稳住颤抖的手腕。
竹签落下的瞬间,整间屋子突然静了。
银丝颤了。
第一颤,轻得像春蚕食叶;第二颤,急似雨打窗棂;第七颤时,苏若雪的手猛地顿住——那频率,竟和《心织篇》第七章"经纬归心"的起音分毫不差!
"若雪!"顾承砚